分,我一直因行政部购买暖水袋的拨款申请被驳回而心中不满,同时能源部增加预算的提案却得到了一致通过。能源大臣——无用的废物,两面三刀的小人,爱出风头的孔雀,我党内的死敌巴兹尔.科伯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让我总手痒痒地想给他背后来上一下。他洋洋自得地说北海又发现了一个大油田,给英国经济狠狠打了一筒兴奋剂,所以他们部增加预算是理所应当。
你听过比这更荒谬的话吗?就好像是能源部在一百万年前把森林埋在北海下面似的!
我闷闷不乐,神思恍惚。十号温暖的房间也让我的酒意有点上涌,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在打瞌睡。总之,等内阁散会,我清醒过来,才知道和俄国人谈判的工作落到了行政部手里。天知道他们怎么在我不省人事时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应该是外交部或者贸易部的事情吧。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首相又想给我一个烫手山芋?让我再当一次天然气冤大头?我甚至有点不敢跟汉弗莱提这件事,但我需要他的建议——说到底,被自己的常任秘书痛骂一顿总比递上辞呈好。
回到办公室我立刻将汉弗莱招来。“一个坏消息,汉弗莱,我们有麻烦了。”我严肃地说。
“天呐,天呐。”他非常给面子地迎合我,“您又在内阁会议上捅了什么篓子?”我得说,他的神态看上去丝毫不紧张,相反还有些期待。
“比那更糟。”我说,“他们派给我一项新任务,一份额外工作。”
伯纳德紧张地看着我。
“容我猜一下。”汉弗莱仍然非常轻松,“这项任务和即将到来的俄国人有关,对吧?”
我大吃一惊,听上去仿佛他一直守在十号门口。
“必然的事,这个皮球已经在白厅被踢了一个星期,外交部推给贸易部,贸易部推给能源部,能源部威胁说要炸了北海油田……我倒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应承下来的?自告奋勇还是众望所归?”
“当然是被巴兹尔.科伯特陷害。”我想起他就来气,那个花言巧语,顽固不化,大逆不道,骄傲自大的两面派。
汉弗莱皱起两道浓黑的眉毛,“原来是我们堪称道德楷模的能源大臣提名,而您就义不容辞了。”
我不得不羞愧地承认我无法表示反对,因为当时我在睡觉。
“天呐,大臣!”他现在才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关键时刻您怎么能睡觉?上一个这样做的是弗雷德爵士,而弗雷德爵士现在已经进上院啦!您真是……充满了勇气和魄力!”
天,别!我一听到这两个字眼就背后发麻,我试探地问他接待俄国人是否会成为一项有争议甚至有勇气的事情。
“这取决于您如何应对,应对得当是一件政绩,万一有所闪失,它将成为一项勇士的铭文。”他得体地回答。
这又是个我不懂的文官语言。我知道“有争议的”是指我会失去选票,“有勇气”是指我会失去大选,而“勇士的铭文”是什么意思呢?
“指您根本等不到下次大选,大臣。”伯纳德善解人意地解释,但我很想揍他。
我忧愁地坐下,思考着这项新工作。我该如何自保?或者说,我该如何迫使首相收回成命,把这件事踢回给马丁或者科伯特去?
“希望不大,大臣。”汉弗莱说,“他们都被俄国佬弄怕了,外交官闻到俄国人的气味就哆嗦。”
这可是个新鲜事,我询问他俄国人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卡廷森林,集体农庄,西伯利亚,这些还不够让人颤抖吗?”汉弗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尝,“而且俄国人的性格实在不靠谱,和我们欧洲盟友们格格不入,难以沟通。不知他们是头脑简单呢还是过多饮酒导致的冲动,比起利益来更在意一些虚无缥缈的情感。”
“死要面子活受罪。”伯纳德评价。
“死要面子活受罪。”汉弗莱赞同地重复,“举例说明吧,他们居然会为了爱情或者荣誉这类东西献出生命,历史上不乏因决斗而送命的俄国人。”
“比如普希金。”伯纳德说,“他的离世是文学史上一大损失,而如此珍贵的生命仅仅为了一个女子就消逝在枪弹之下。”
汉弗莱忧郁地点头赞同,我却有不同的意见。我对他们说这不能证明俄国人脾气异于常人,毕竟决斗一风在法国也流传深远。
“哦,法国人的决斗跟俄国人根本是两码事!”汉弗莱温和地纠正我,“俄国人一言不合,喝光了酒,掏出手枪,乓,二者之一,或者俩人一起去见上帝。法国人相距三百米互相扔扔石子,然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成为劫后余生一辈子的朋友。决斗从来没给哪个法国人带来死亡,只带来病痛:由于法国佬总跑到室外决斗,他们到老都患上了关节炎。”
他说的很对。我告诉他,这正证明了我们亲爱的欧洲盟友是多么软弱可怜,反衬得俄国人个个像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如说是莽夫。”汉弗莱不屑地说,“虽然我不认为法国人有什么优点,但比俄罗斯理智又聪明。俄罗斯人冲动、暴躁,手段粗暴,总想着扔氢弹,根本不讲道理。”
我不知道他的偏见由何而来,我提醒他,俄国是欧洲唯一一个能御强敌于国门之外的国家,比如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或者希特勒,都溃败在莫斯科城外。
“没错,拿破仑进入巴黎的时候法国人跪下高呼皇帝陛下,希特勒一来法国就投降,结果一样存活到现在,而且少死好几十万士兵。从长远来看法国人要聪明得多,他们懂得保存实力,所以现在法国佬满地乱跑,俄国人性别比例严重失调。”
“死要面子。”伯纳德喃喃地说。汉弗莱对我礼貌不失高傲地微微一笑,仿佛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看法。
“你怎么能这么评价,汉弗莱。”我大为惊讶,“你的论调令我震惊,这是基本的道德取舍,正义与邪恶的选择……俄罗斯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呀。”
“对错的标准是什么?道德?那不是政府该考虑的事。”他厚颜无耻地说,“什么是道德选择?一腔热血,死而后已,要命一条?不,那是做事情不计后果的表现。政府不该被虚无的爱国啦,荣誉啦这些陈词滥调所迷惑,而是谨慎观察,反复斟酌,做出真正符合国家利益长远的决定。比如说去年冬天,仅仅因为乌克兰触了他们逆鳞,俄国人就轻率地断掉了2500万美元的天然气供应。那个冬天可好过啦,整个西欧冻得瑟瑟发抖,乌克兰被骂得瑟瑟发抖,俄罗斯想着本该到手的钱心疼得瑟瑟发抖——法国人就干不出这事。他们会抗议,威胁,耍赖,但是钱该赚照样赚。”
他纯粹在诡辩,用文官的那套没原则,没正义的缺德思维评价他不了解的事情。但如果这是白厅的正常想法,我倒也明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