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弟子中按资历推算,杜德与萧傥皆可担当此任,取一即可。”
孙至言飞快地看了眼自家大师兄,张了张嘴,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秦掌门眼中依稀有叹息之意:“也好。”
“看来正德洞天已不耐烦玄水真宫那一位了,真是可喜可贺。”
萧真人坐于法榻上,为自己端过一杯茶水,吹开茶沫浅呷一口,向着对面微光洞天的主人笑道。
“毕竟还有多年师徒情分在,一时片刻断不了的。”颜真人瞧着茶水中茶叶沉浮,微微一哂。
“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萧真人长舒一口气,“当年上极殿上那一出,齐云天下手端的是狠,却也失之于太狠。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如今当真是自作自受。我可是听说,他修成元婴法身,正德洞天也未曾去看过一眼。”
颜真人枯瘦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如何敢去看呢?玄水真宫里的是他的弟子不假,可那些平白枉死的,难道便不是他的弟子了吗?”
萧真人有些懒散地往背后一靠,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茶盖,垂眼笑道:“玄水真宫虽未设宴,不过我倒是特地送了对养气的宝瓶过去。别的也没什么,只盼那瓶上刻着的舐犊情深能教他聊以慰藉。”
“齐云天如今迈入元婴三重境,你们是如何打算的?”颜真人思量半晌,忽又道。
“如何打算?还能如何打算?”萧真人低叹一声,“陈师兄的意思一早便明了了。多少修得元婴法身之人都在离入得上境只一步时功败垂成,身死道消,齐云天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颜真人微微点头:“理应如此。”
“如今之局,霍轩已是用不得了,只是一半会儿也寻不到由头拿下此子。好在不日他便要依令外出,我等正好趁机扶杜德那孩子一把。”萧真人沉声开口,“还是陈师兄眼光老辣,早早地便看出霍轩之心,这些年一直暗中提点着杜氏,想来再有几十载,那杜德也该入元婴境了。”
“是谁都好,只要不把刀交到玄水真宫的手上,我等作壁上观便是。”颜真人漫不经心地听着,淡淡道,“可惜……许多好戏倒是得耽搁下来了。”
萧真人品着茶,悠哉一笑:“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对付那齐云天,若是不能一击毙命,他拼死也会反咬你一口。”
“放心,”颜真人微微眯起眼,“蛇也有七寸。”
二百三十五
正德洞天内,数百道飞瀑如白练横空,拱起一座青石高台。高台上不过一案两榻,除此之外半点外物也无,石面寡淡得不见雕文。
“大师兄,”孙至言盘腿坐于孟真人对面,恳切道,“今日掌门恩师点名问你那句话,分明是有意放权于云天。他如今已是元婴三重境,入得我辈之境不过临门一脚的事情,你又何必……”
“不提他,喝茶吧。”孟真人依旧注视着那些飞流急湍,神容淡然。
孙至言将端起的茶盏又放下:“这茶喝不喝倒不要紧,但云天的事情,我总归还是忍不住僭越一句。大师兄,云天可是你唯一的嫡传弟子。”
孟真人阖上眼,轻声开口:“正德洞天曾共有弟子二十二人,八人寿尽转生,至今无缘道途;三人丧生内乱,身死道消;余下十一人中,有七人意外亡故,穆清改换门庭,如今门下除却长青与名遥,要说嫡传弟子,我确实只有这一个了。”
孙至言心头一凛,声音一低:“大师兄莫非觉得,当初上极殿内潘成图所言之事……疑心生暗鬼,大师兄,切莫相信小人之言啊。”
“疑心生暗鬼。”孟真人静静重复了一遍,再睁眼时,目光里有藏不住的疲倦,“师弟,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云天是什么时候?”
孙至言一愣,失笑道:“这我却不知,那时我正在闭关,待得出关时,师兄身边便已多了个徒弟。”
“是四百八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天。”孟真人吐字平缓而低沉,与他说起早已老旧的往事,“恩师外出游历归山,我前往相迎。与那一位照例是陪他一道的,只是这一次,恩师多牵了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在身边。”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那孩子当时不过这么高,模样看着小小的,却很懂规矩,来到溟沧这样的仙家大派,也意外地沉得住气。你当时若在,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这是恩师在外的私生子这样的话来。”
孙至言呛了口茶,衣袖抹嘴:“这话我可不敢说,当大师伯的元辰神梭是吃素的吗?”
“恩师说我入道千年,如今已得成洞天,是时候该有自己的弟子了。言下之意不言自明,是要我将那个孩子收入门下。”孟真人却并未有多少笑意,继续与他沉声诉说着,“那时那一位还对恩师奇怪道,‘这么好的苗子,你到也舍得。’恩师只道是他已有你这个关门弟子,不再收徒。
“那一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那孩子的肩,教他来与我行拜师礼。我那时想,那么小的孩子,能懂些什么?磕个头,称一句师父也就罢了,并不拘什么繁文缛节。而那个孩子也不畏生,就这么大大方方来到我面前,一套礼数分毫不错,哪怕是正清院食古不化的长老们来了,也挑不出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他不似旁人那般口称‘恩师’或是‘师父’,而是规矩客气地唤我一声‘老师’。
“这反倒教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听了他的名字,齐云天,遂问是哪一个云,哪一个天?他便与我道,乃是‘云在青天水在瓶’的云天二字。他答得沉稳,我终是忍不住考教了他一句,可知这句道箴的含义?”
“我怎不知大师兄还有这般为难人的时候?”孙至言听至此处,不觉笑了。
孟真人微微摇头:“我无意为难他,只是那时便不自觉地这么问了,倒也原不需要他回答些什么。可那孩子思量了片刻,看目光分明心中已有了答案,却只道,‘弟子愚钝,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请老师示下。’他那时立在雨中,规规矩矩拱手向我求教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我总是忍不住想,他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啊。
“他就这么成了我门下的第一个弟子,可教导他的却并不止我这一个老师,掌门恩师与那一位皆是对他寄予了厚望。有时候我自己都疑惑,我还能教他一些什么呢?我要如何才对得起这个孩子称呼我一声老师呢?我每每问他门中功法可有不明之处,他哪怕全然了悟,也总会向我问上一二,让我自觉自己还是他的老师。我拿这个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在我面前恭敬得体,不曾有一星半点的错处。哪怕偶有错处,也是他自己将那错处送到我面前,由我拿捏。可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于是一晃这么几个月,便到了年关将近的时候。我求真修道多年,早已摒弃那些世俗之事,习惯了不计岁月,不曾留意日子。只是某一日,觉得那孩子从恩师那里听讲归来得早了些。他见了我,敬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