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这辈子可能看都看不到一眼的好东西。
巍巍宋土,八万里河朔浩荡,泱泱之邦,数千载岁月辉煌,究竟又藏了多少惊殊寰宇的瑰宝?
侬智高想不出来,但他知道,只要一路赢下去,这些都将会是自己的。侬智高握紧了刀柄,宝石贴紧了皮肤,冰凉凉的。眼底的焦躁渐渐变成了执着与坚定。
他神色肃穆地看着又一次无功而返的探马,厉声道:“再探!”
探马一面应着一面起身。侬智高耳根一动,叫住了他:“你听见什么了吗?”
那探马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就听见知了在叫。”
“不对。”侬智高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听着,“是金戈之声。”
在他看不到的远方,尘沙骤起,像是奔腾的浪,铺天盖地,嘶喊怒鸣,士兵们挥舞着的刀枪被阳光一照,投出一道巨大的银色光海,劈坚斩锐,无往不利。
昆仑关
嘈杂声从帐外由远而近传来。只见一个矫健威武的将军迈着虎步向营门走近,守帐的亲兵才要拦着,就被他一记铁拳打翻在地,只得由着他闯入杨文广的营帐。
杨文广正在擦剑,软布清油,擦得很仔细。这把丛云剑是太宗皇帝赐给他祖父的,自那时起,一代代传了下来,跟随着杨家儿郎辟土开疆,浴血沙场。杨文广抬起头,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武骑将军,像是一早就料到一般,淡淡道:“将军何事?”
“我听说昨天斥候营的探子已经查明,侬智高俘虏了虎翼军四五千兄弟,就关押在百里外盘龙山上,我只问你一句,救是不救!”
杨文广一时没有回答。倒是跟在他身边的小兵看不过眼,顶了一句:“将军,您就别为难杨将军了,余老将军不许咱们出战,再说了,用兵得监军应允,吴监军也不在这儿。”
“余靖算哪根葱?咱们禁军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插手了。”武骑将军一剑挑翻了桌上的小碗,清油洒了一地,“要不是这个老匹夫拦着不让我们出援军,也不会战死这么多人,虎翼军二万将士,都是跟着咱们出生入死过的,咱们已经撒手过一回了,难道将军还要不义到底么?”见他不吱声,愈发愤怒:“杨老将军爱兵如子,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见子如此,会怎么想! ”
或许是最后那句话激起了杨家男儿生就带来的豪气,杨文广默了一默,猛然站了起来,袖子一展,将剑刃擦了个干净,刀锋上映出他沉着的眸底:“将军请回。”武骑将军眼睛一瞪,满腔怒火憋在嗓子眼里,还未来得及喷出来,生生被他下一句话浇灭了。
“今夜子时,点兵五千,夜入敌营。”
武骑将军抱拳一跪,声震如雷:“是!”
入夜。沉寂了几日的昆仑关,忽然城门洞开,五千大军如同夜隼般悄然而出,人与马脚底都粘了一团棉布,落地无声。为了这件事,杨文广几乎要和余靖闹翻,要不是他手握重兵,余靖奈何不得,这兵也未必出得成,不过余靖让杨文广跟他保证,此次只为救人,绝不正面交锋。
侬智高大军驻扎在盘龙山的山腰处,既可俯瞰敌情,又便于攻防。那几千俘虏自然也在这里。晚上侬智高的几位亲信还劝过他一回,说放这么多异心之人在营里实在危险,不如杀了省事。侬智高没答应,他眼里心里装着大宋的万里河山,这区区一点兵马还不放在眼底,况且自古杀俘不详,因此不许他们再提此事。
这几千宋兵都被绑成了粽子,脚上被一整根钢索捆住,分批扔在了帐外的破棚子里,每个棚子都隔着一定的距离,防止他们勾结逃走。白天这群难兄难弟还能互相安慰好在不是冬天,没有冷风吹着,到了晚上他们就笑不出来了。邕州夜晚炎热,蚊虫多不胜数,人人脸上身上都是蚊虫叮咬所留下的红肿,可恨痒得要命却又没法挠,要是多叫几声,守卫就过来一人几鞭子,喝令他们闭嘴。
“这群蛮子,老子总有一天要弄死他们!”有人低声咒骂道。
马上有人冷哼了一声:“算了吧,将军都不管咱们了,我看我们的死期也近了。”
这句话像是泼头而下的冷水,将所有人都浸了个透凉。昨日的血战还历历在目,闭上眼时,还能听见震天的厮杀声,战友纷纷倒下,血液落在皮肤上是滚烫的,烫得全身都哆嗦,虽然现在还活着,但精气魂被留在战场上,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要不……咱们降了吧……”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放屁!”云骑指挥使几乎要跳起来,他在激战中受了伤,一发怒就血气上涌,他将满口血腥气咽了下去,把话含在牙根下,咬碎了砸出来:“咱们是大宋军人,岂能投降蛮人,再敢说这样的话,老子生吃了你!”
一声漫长的叹息。再没有人说话。
忽然听见一声鸟叫,是山谷里常有的夜莺的声音。凡斥候营的士兵皆是一振,这是友军的暗号。问他们情况如何。探马们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回叫一声。
外面又传来三声低促的鸟叫,一短两长。
关押俘兵的破棚子里不约而同地惹出一些动静,或是呻吟,或者吵闹,看守的士兵们被声音吸引围了过去:“嚷嚷什么?找死啊!!”银光一闪,他们被人用弯刀勒住了脖子,半个字也没法说。袭击者用力一带,锋利的刀刃穿喉而过,咕咚一声,头颅掉在地上,持刀者丢开尸身,一刀劈开棚门,而后低低吹了声口哨。
棚子里的人都活了过来:“你们可算来了!”
越来越多的友军从周围涌了过来,大约有四五千人,手脚利落地把绳子砍断,又从看守的尸体上找到钥匙,替他们解开钢索。
“怎么就来了这么点儿?其他人呢?”
“城里守兵少,杨将军不许我们进攻,这次来是救你们回去,旁的事等张将军回来再说。”
绳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便宜这群蛮子了。”
“也不算便宜他们。杨将军带着几十个兄弟去烧他们的粮草了。”
“杨将军怎么办?”
“将军说到时他就趁乱逃跑,人多反而不方便,叫兄弟们先撤。”
一群伤兵你扶我搀地悄悄下了山。两人一马,朝昆仑关内奔去。在他们身后,火光乍起,夜里尤为明亮,伴随着各种惊慌失措的声音:“走水了!”
侬智高披着衣服从帐内出来,既惊且怒,一把抓住捧着水盆的士兵,那小兵没留神,泼了他一身水,侬智高急问:“怎么回事?”
“宋人,是宋人!他们把守卫杀了,放走了俘虏,还点了咱们的粮仓!”
“来了多少人?走了多久?”
“起码几千人,不……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探马说看地上的印子,起码走了大半个时辰了。”
侬智高气归气,脑子却很清楚,知道现在去追决计追不上,搞不好还要中埋伏,不过看火势,放火的人肯定没走远:“那群宋人先不管,吩咐下去,就是把山翻过来也得找到放火的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