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说:“骁哥,您来一趟吧。”
他听见自己说:“我走不开。”
然后,梦就醒了。
第8章 我们每走一步都感到疼痛
6.
他在那张受了潮的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不吃不喝,风从窗缝里锋利地吹过,像一柄刀,砍得这小破屋风雨飘摇。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别的人也像他一样死而复生,否则他很想请教一下那些人,捡回一条命以后应该做什么?
尤其是当他发现距离自己的死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而他死而复生的这副皮囊和过去的他有着截然不同的外表和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世背景,任谁都不可能轻易相信这诡异的一切。
他想回桡城,找陆骁,找明苏,可是他又犹豫,该不该,能不能。
他一开始他还清楚自己是谁——被一枪毙命的窝囊废,明将息。
可很快,属于燕回的记忆涌现,他接收得有些吃力,脑仁疼痛不休,一场又一场支离破碎的过往交织在一起。
两段十八年的人生在他的脑子里不甘示弱地碰撞了起来,于是他开始困惑自己是谁。
然而他更加困惑的是:我应该要成为谁?
醒来的第一天他就问了自己这样的问题。
当下他翻身而起,像个明知会打败仗却英勇无畏的将士,把脑袋别在腰间般义无反顾——他打开书桌上的电脑,虽然运行缓慢但好歹还能上网,于是他查阅了两个名字:
陆骁,粟珺妍。
那时候他心里想:如果这废物互联网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就是命运让他回去,去亲眼看看他死后这一年他们的生活,去亲口问问没有他在的日子是不是也会对陆骁造成那么一点点的困扰。
但当网页刷新出来的时候,他就感到过去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了上来。
那些通稿写着陆骁和粟珺妍已经订婚了。看了看时间,是在他死后的半年不到。
粟家毕竟是豪门,一些风吹草动也被众人关注着,粟家千金的婚姻自然不会悄无声息。与之相比,在桡城呼风唤雨的陆骁在这些文字里竟然变成了配角,翻来覆去着墨的只有“粟家的乘龙快婿”。
再多翻几篇新闻,他又看到了一些他们的照片,下面附字,说他们计划明年完婚。他还翻到一系列他们参加各种活动的高清抓拍,通篇夸赞他们郎情妾意郎才女貌,说他们天作之合天造地设。
慢慢地,他觉得有些瞧不清楚了,眼前模糊一片。
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难得一见地哭了。
他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好似再死了一遍,刚才还蠢蠢欲动想要回去的心思烟消云散。
他迷茫地关了电脑,想了很久,突然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活,又为什么死。
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不是没有冲动想跑回桡城,去追问陆骁一句:“我死了你不伤心吗?她杀了我,你不生气吗?”
他躺到第三天的时候,突然平静了。
曾经桡城的春夏秋冬,在每一个明苏咋咋呼呼的半夜三更偷偷溜走,在跟着陆骁风风雨雨的日复一日中褪色,他于是这样活到十八岁。
然后被粟珺妍揭穿了爱,被揭穿了呼之欲出的情。
那洞穿他身体的一枪使得一切都戛然而止。
于是他在这一天选择成为了燕回,放弃了作为明将息的过去,放弃了去面对一年前没能善终的一切。
一开始他几乎是用一种自残的方式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呼唤“燕回”这个名字,直到胃里翻腾作呕。
好像把自己撕裂再缝合一般,他逼自己记清燕回的一切,有意识地绕开了明将息的记忆,好让自己不至于分裂成两个并不相容的人格。
他最终成了燕回——一个孤僻笨拙,不善言辞,没有朋友的家伙。
这和过去的他大为不同,但他不再犹豫更多,他觉得燕回很好,至少燕回不曾爱过陆骁。
上一场短暂的十八岁谢幕得匆忙,如今他再次拥有一场十八岁,他不要当明将息。
第9章 吃糖的小孩儿长蛀牙,不吃糖的小孩长不大
7.
“你怎么能假也不请就旷课整整三天?还有你的联系人电话,竟然是空号!燕回,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面对一个不声不响消失了三天还找不到联系人的学生,齐宛很难做到心平气静。
“前几天,发高烧。”燕回舔了舔嘴皮,想着怎么说这话比较有信服力,“想请假,但我没手机。”
这是实话,几天前,“燕回”发了高烧,但没当回事,以为睡一觉能退烧,结果因为身体素质太差,睡一觉直接把命睡没了。再醒来已经是另一个趁虚而入的人占用了这副身体,并且花了几天时间在床上做心理建设,哪里还能记得要跟学校请个假。
难道说要跟他们讲:不好意思,我要旷课三天,因为我得适应新身体。
没道理可讲。
齐宛又问他:“生病我能理解,那你的家长联系方式怎么是乱填的?”
燕回沉吟片刻,觉得这事儿说太细就麻烦,就应付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齐宛见他什么都不肯说,心里有些气也有些急。
她高三才带的这个班,作为燕回的班主任,平日里其实很少和这个学生有什么接触。燕回成绩一般,性格又憋闷,不爱跟人打交道,齐宛也摸不准这孩子是什么性格,见他此刻一脸惨白确实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心里也不落忍再逼问下去。
她蹙着眉头公式化地批评了他几句,又让他重新补填一份家长信息。燕回没吭声,等她啰嗦完,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点了头。
“燕回,”齐宛突然沉声叫了他一句,见他茫然地抬眼,说,“你家里的情况,我了解一些,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讲。”
燕回以为自己作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谢谢老师,没什么困难。”
实际上在齐宛看来,他这是油盐不进,齐宛没好气地说:“如果没什么困难,这次半期考试结束后有一场家长会,你家长能来参加吗?”
燕回无意识地扬了扬眉,不着痕迹地扫了齐宛一眼,心里有些好笑。
他现在这个家里的情况,无非就是父母双亡,过去几年在舅舅舅妈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学期舅舅一家搬去市中心,但并不打算带他这个拖油瓶去,就虚情假意把旧城区的一套等着拆迁的老房子腾出来给他住,让他一个人在城东这边生活着,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固定,时不时削减些,偶尔学校让交一些费用时,燕回就显得吃力,被逼无奈的时候才会去找舅妈要——并不一定每次都能要到。
燕回对于齐宛这种心肠软的女性还算了解,她们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知道他的身世难免就觉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