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课，门外的走廊就已经人声鼎沸，很多家长已经早早地到了学校, 守在教室门外，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叠记录着成绩和排名的白色A4纸。

与其说是像邀请函, 更像催命符。

李琦璿偷偷地朝教室门外张望了一眼, 透过后门上的门玻璃, 她隐隐约约看到了己妈的身影。

她妈此时就站在林荫教学楼三楼走廊外的平台上，跟其他学生家长聊得火热, 偶尔脸上现明显的赞叹, 偶尔嘴张了又张, 满眼都透露着烦恼和嫌弃。

李琦璿一看就知道，李母的烦恼是对她的，赞叹是对别人的。

不管她成绩好或是坏，在父母的那里永远离满意差了那一点点距离。

她回过头来，轻轻地叹了一气。

怎就那不知足呢？

果然痛苦只会来于和他人的比较。

很快, 刺耳的课铃声就响了起来，李琦璿慢腾腾地收拾了书包，才不情不愿地挪步到了教室外。

她一教室门就被李母叫住了, 李母把她扯到了身边, 对着另外一个短发阿姨介绍道：“这就是我女。”

然后她轻声提醒李琦璿：“这是人家孟羽晴的妈妈。”

李琦璿立即站直，勉强咧开了嘴, 挂上了营业时候的招牌假笑，识时务地礼貌喊道：“阿姨好，我是李琦璿。”

那短发阿姨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小姑娘挺乖巧的，我家孟羽晴就是脾气不好, 我说什都不愿意听。”

李母虚假地笑了一，不以为然地盯着李琦璿说道：“孟羽晴己特别有主意，学习方面己规划得特别好，不用你操心多好啊。不像我这个就是不知道动的青蛙，必须戳一才会跳一。”

李琦璿低了头，假装什都没听见。

班主任徐海都还没来教室，两个家长继续寒暄了起来。

李琦璿在旁边赔笑了半天，听她左一句右一句地商业互吹。

站了好长时间后，她好不容易才抓住机会插了一句话：“老妈，那我先走了？”

李母愣了一，问道：“你午没课了？没课就先己回家吧。”

“没课了。”李琦

璿赶紧回答，然后笑着对孟羽晴的妈妈说道：“那我先回家了，阿姨再见。”

说完她就背着书包溜走了，生怕慢一点就会再次被李母喊住。

一直快步走到楼梯，她才松了一气，安心地放慢脚步。

她了几节楼梯，楼梯拐角处的一个有些驼背的瘦老太太忽然叫住了她，问道：“小姑娘，请问高二年级的教室是在三楼吗？”

见有人问路，李琦璿乖乖地站定，点了点头，回道：“对，三楼都是高二年级的教室。”

老太太闻言，皱起了眉头，疑惑地嘀咕道：“那就奇了怪了，我怎一直找不到我孙子他班在哪啊？”

李琦璿提起嘴角，耐心解释道：“那是在楼上吧，三楼和楼都是高二的班级。”

“我刚从楼上来，也没有啊。”

这就奇了怪了，很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眼花，刚才找教室的时候看错班牌，所以一直找不到。

李琦璿心一定，决定好人做到底，不如直接给人家老人家指条明路，省得人家待会又瞎耽误工夫，于是她接着又问：“奶奶，不给我说一您孙子是哪个班的，我帮你找找？”

老太太动作顿了顿，脸上露感激的笑容。她刚想回答，没想到手一抖，捏在手中的成绩单一个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李琦璿抢先一步弯腰帮忙把掉落的成绩单捡了起来。

捡的时候，她晃眼扫过成绩单的一部分，不小心瞥见了其中的两科成绩，一科英语考了148，单科年级排名第一，另外一科数学142，单科年级排名九十……

还是个学霸，厉害了。

老太太接过李琦璿递来的成绩单，道了句谢，才慢吞吞地回道：“他在高二十一班。”

李琦璿恍然大悟，怪不得老人家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呢，十一班教室压根就不在主教学楼里面。

“奶奶，十一班的教室不在主教学楼这里，在媒体艺术楼。”

“媒体艺术楼……我得找找媒体艺术楼在哪……”老太太闻言，有些慌张地想转身楼，“谢谢你啊小姑娘。”

李琦璿看着老人家有些蹒跚的背影，抿了抿唇，有些不忍。她犹豫了一，开问道：“

要不我带您过去吧。”

老太太喜不胜，感激地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小姑娘。”

“不麻烦，其实媒体艺术楼就对着正教学楼，也不远。”李琦璿笑起来。

她慢慢领着老太太楼朝林荫的媒体艺术楼走去，路上的时候，她不禁想起刚才偶然扫过的那一眼成绩单。

高二十一班……考到这个成绩的学霸，该不会是……

想到这，她赶紧摇了摇头，心想应该不会那巧吧。

————

还真就那巧。

李琦璿带着老太太找到高二十一班的教室时，正好撞见一脸焦急的陈星茗。

他刚教室门，看见李琦璿和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他松了一气，走过来，低声对老太太说道：“奶奶，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在校门等我吗？”

老太太委屈地说道：“我忘了……”

一旁的李琦璿有些尴尬，她嘴角动了动，提起个笑容，帮忙打着圆场说道：“没事，我帮奶奶找到这里来了。”

陈星茗垂眼看向她，眼神意味不明，露一个极淡的笑容来：“麻烦你了。”

这个小意外很快就揭了过去，老太太捏着成绩单，对着陈星茗絮絮叨叨起来：“你班江老师在哪？你这次英语成绩考得那好，得好好感谢一人家老师才行。”

陈星茗摇了摇头，温声纠正道：“江老师只是我英语补习班的老师，不是我班的英语老师。”

“这样……啊。”老太太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她有些懊恼地重复了一遍，“江老师不是你班的英语老师，是英语补习班的老师。”

李琦璿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越来越觉得老人家的行径有些怪异。

老人家这反应迟钝，记不清事的样子……

很像是……阿尔兹海默症。

她越想越觉得像，忧心忡忡地望着陈星茗把老人家送进教室，等到陈星茗再次来的时候，她轻轻把他拉到走廊的一角，轻声问道：“你奶奶，该不会是……”

话说到一半，她又觉得己这样直接问太过冒昧，只好指了指脑袋，欲言又止

。

“嗯。”陈星茗会意，他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淡，“一年了吧。”

李琦璿有些怔然，她沉默了来，看着陈星茗清冷又萧索的侧脸，不知道该开说些什安慰的话才好。

两人静默了半晌，陈星茗勉强扯了扯嘴角，用平静的吻缓缓说道：“我本来不想让奶奶来开家长会的，但是她每次都非要来，来了又总是找不到我教室在哪。”

李琦璿不知所措地攥紧了手指，犹豫了片刻才轻轻回了一个嗯，决定只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什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陈星茗又笑起来，说道：“奶奶她老是忘记我在加拿大待过几年，还非要让我去补习班补习英语，以为我英语成绩好是因为上了补习班，久而久之我就只随她的意了。”

李琦璿愣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陈星茗在国外呆了几年，英语本身就很好，来补习英语只是为了精益求精，学习应试教育的做题技巧，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奶奶，才让两个人有了一起补习的缘分。

她抿了抿嘴，说道：“老人家开心就好。”

“对，她开心就好。”陈星茗看着她，笑了笑，眉眼中有种总算松了一气的坦然。

李琦璿也跟着抿着嘴角笑笑。

她偷偷抬头看他。

阳光被走廊的立切割成两半，一半照在他身上，洒满了跳动的光点，却怎都跃不到他的另一半去。

从前她觉得，只要他一笑，整个世界都会跟着一起明亮愉快起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天的他笑得有些落寞，连带着她的心也一起变得空落落的。

其实她很想问为什来开家长会的不是陈星茗的父母，反而脑子有些糊涂的奶奶。

她挠了挠头，回忆起己似乎在小区里还和奶奶打过几个照面，但就是怎也想不起有关陈星茗父母的任何记忆。

己好像从来没见过陈星茗的父母。

一次都没有。

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就算再好奇也不该主动开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