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热闹丰盛得不像话。
其实谢员外夫妇尚没猜到二人之间的关系,但见他举止亲密有说有笑,心里也高兴,全程夹菜倒酒,真真是当成家人来招待的。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尤其是谢员外,宴席还没散,人就已经醉了,晕头晕脑地带着一群小孩去放焰火,谢刃便也带着风缱雪爬上高处,一起看院中燃起一簇又一簇的银花火树。
谢刃评价:“小的没什意思,到了明天,我给你点个最亮最大的。”
风缱雪道:“你好像什都喜欢大。”
谢刃这回反应挺快:“我不喜欢大,我喜欢你。”
风缱雪扭头看着他:“有多喜欢?”
“有……”谢刃将他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正打算身体力行地诠释一,空中却“砰砰”炸开两个大炮,登时吓得浑身一激灵。
风缱雪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就搞得很没有气氛。
晚些时候,等街上的人了,两人又去杏花城中逛了一圈。没人,也就没热闹,但两人要的也不是热闹。
谢刃将他的手攥在掌心,走过一条又一条细窄的街道,将每一个地方都指给心上人看——
这里是我习武的地方。
这里是我最常玩的地方。
胡里的糖果糕最好吃。
这家店的老板凶啦。
看到对面的黑瓦小楼了吗,屋宅的主人名叫周方,他就是那个和凶煞拜堂的倒霉鬼,去年刚刚成亲。
……
从城东走到城西,风缱雪脑海中也就逐渐拼凑起了属于谢刃的完整童年,张扬肆意,闹哄哄地横冲直撞着,让整座城因他鸡飞狗跳,也因他鲜活生动。
“你看那边的大房子……阿雪,阿雪,你在笑什?”
风缱雪侧身,在他唇上碰了碰,蜻蜓点水一般。
谢刃拉着他的衣袖:“我都分开两三个月了,就亲这一?”
风缱雪眼底带着笑:“嗯。”
谢刃稍微弯腰:“那晚我陪你睡,好不好?”
“不好。”风缱雪拒绝,“我的住处被师兄围着,你若偷溜进来,怕是要被打。”
“我一直是睡一张床的。”
“那时我师父与师兄又不在。”
“那你来我房中。”
“隔壁有你爹娘。”
“我爹娘又不管这些。”
“不去。”
“……”
磨了一路也没磨成功,谢刃委屈将人送回客院,本想强行留宿,结果推门就见院中道家长目光,顿时站得笔直:“二位上仙,我送阿雪回来。”
月映野微微点头:“早些休息。”
谢刃毕恭毕敬:“是。”
离开时的背影和闯祸被抓包的爱女风小飞有一比,都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夹起尾,溜得速度飞快。
二位师兄极其默契地一忽略了小师弟红润过头的嘴,只打发他快些回去睡。
被褥是新晒过的,绣龙绣凤绣季景,看不章法,但胜在富贵,还有阳光的柔软味道。
风缱雪舒舒服服地想,这个年真好。
屋里火盆燃着,屋外小雪细润润地飘着,给梦也染了一层白,只有白,总算没有了烈焰与火海。梦里的世界太过干净安静,以至于他都不愿醒了,懒洋洋裹着棉被,任凭太阳晒当空,任凭身边的人已经拉长语调叫了好几回,也不肯睁眼。
谢刃祭“你不起来我就开始乱亲”大法,总算将人从被窝里掏了来:“快,试试新衣。”
风缱雪睡眼迷蒙:“什新衣?”
“过年的新衣啊。”
是宁夫人亲挑选的料子,寻了方圆数百里最好的仙织坊。长策学府的弟子大多穿白,清雅是清雅,但过年总得有点春的颜色,于是她便给谢刃挑了天青,给风缱雪选了极淡的鹅黄,一层云缎一层纱,风吹来时,飘逸得不像话。
谢刃亲亲他的鼻子:“你若懒得动的话,我替你穿,好不好?”
风缱雪将手臂直直往前一伸,带着困倦未消的鼻音说:“好。”
第86章
刚从被窝里被扒拉来的人,温软得像一块糯糕,风缱雪裹着梦境中的残余香气,打了个呵欠直挺挺往过一倒,半分不想动。谢刃伸手将他接个满怀,稍微晃了晃:“你这样我没法穿啦!”
没法穿就不穿,风缱雪扯过被子,眼看又要往里钻,结果被眼疾手快的谢小公子一把扯住脚踝,强行拖回怀里套衣服:“再睡就长蘑菇了,听话,我天要做的事情多得很。”
“你做什事。”听到他这说,风缱雪总算愿意睁开眼睛,“脸上还挂着彩,要门?”
“嗯,去走两家长辈,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关系亲近,所以不怕丢人。”谢刃替他系好扣子,“不过估计家家都闹得很,你若嫌吵,就不用一道去了,在家中等我。”
风缱雪点头:“好,那你早点回来。”
新衣裁剪颇为合身,薄带勒一把细腰,看着越发脊背挺拔,长身玉立。站在冬日暖阳时,整个人如时常盘旋在青云巅的一种长颈鹤鸟,仙气飘飘。
风缱雪在他面前晃晃手:“你又在发什呆?”
谢刃回神:“我没发呆,只是觉得你好看。”
风缱雪用食指勾了勾他的,眼底也带上笑:“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现在我醒了,你却要去走亲戚,那我这一整天要做什?”
“去逛啊,夙夜上仙与花明上仙都是一大早就了门,青云仙尊也去了高塔的鉴宝会,不过那里大多是赝品,也就看个热闹,你想去找谁,我先送你。”
“我哪里都不去。”风缱雪道,“就在家里晒太阳。”
“也好。”谢刃牵起他的手,“那先陪我去整理一礼盒,主院太阳最好,你便在那里晒着,我早些弄完,早些回来。”
主院有两排,前排是谢员外夫妇在住,后排是谢刃在住。院子里早已码放好了拜年用的红漆礼盒,风缱雪挨个翻看过去:“玉玲叶、雷金石、敛金翡蝶、七品绮罗香,都是好东西,看来你与这两门亲戚关系确实不错。”
“那是,否则我也不必亲去。”谢刃按住他的手,将漆盒夺回来,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唤你来帮忙,结果倒是全部又打开一遍,照这整理去,怕是要拖到正月十五去。”
“我又不会做家务。”风缱雪颇
为理直气壮。
谢刃一把兜过他的腰,将人扛回厅中按在椅上:“我也没打算让你动手,就在这坐着,让我抬头就看见你,好不好?”
一边说,一边又凑上去亲了一,这回就亲得没有什欲念,更像是两只小动物在相互咬着玩。风缱雪被他弄得又痒又麻,于是笑着侧头去躲,余光瞥见墙角一个打开的木箱,便问:“那里头是什?”
“嗯?”谢刃也瞄了一眼,“那些?是我从寒山带回来的行李,换洗衣物与书本功法,懒得整理,就全部丢了进去,等过两天再慢慢收拾。”
风缱雪对寒山没兴趣,再加上有个不讨喜的帝君,就更不愿多问,只道:“怪不得看起来很不顺眼。”
谢刃扬一道风,将箱盖“砰”一声盖住,举手保证:“眼不见为净,回你再来我的住处,我保证将这所有不该现的玩意都藏好。”
箱子里隐隐透一丝微弱的光,转瞬即逝,两人谁都没有在意。
风缱雪趴在桌上,看谢刃继续收拾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心想,原来大家过年时都是这送礼的,那青霭仙府明年也学一学,里头要装什东西暂且不论,光是这红红绿绿堆在一起,就好看得很——是因为在谢员外家多住了两天吧,琼玉上仙目前的审美也比较跑偏。
他目送谢刃一路离开,也懒得再回己的住处,于是便爬上院中一把摇椅,将清晨未尽的梦重新续了回去。木椅连接处有些干涩,偶尔会发“吱吱呀呀”的声音,和这冬日里的殷实小院有一种和谐的相配感,也异常催眠。
宁夫人端着两盆花回来,透过院门见风缱雪正躺在摇椅上,便赶忙回头“嘘”了一声,示意后头的人都莫要吵闹。己则是从房中取一条毯子,抖开后轻轻盖在他身上。
风缱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宁夫人。”
“没什事,再晒着太阳睡会吧。”宁夫人道,“厨房里正在做花糕,等到锅后,我让他给你端来。”
风缱雪笑:“好。”
宁夫人示意丫鬟都退小院,己离开时也随手掩了门,想让他睡得更安静踏实些。
而在城南另一小院中,谢刃正被一群叽叽喳喳小孩围着,比较生无恋。像这种“让学业有成的大哥哥在过年回家时讲述斩妖故事”的环节,差不多已经成了春节固定项目,谢刃也早就准备好了敷衍……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一些激励人心的精彩小桥段,准备速战速决,但谁让他年太有名了呢,于是没速成功,院子里挤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像是十里八乡的幼童都来了,甚至还有几位芳龄一看就超过二十岁的兄台,也端着小椅子混在其中。
谢刃:谁来救我!
月映野与木逢春易容之后,此时正混在人群里,一道从集市的东头逛到西头,挑挑拣拣买了不零碎小玩意,准备带回家送人。清冷仙府虽人人向往,但花花世界也有花花世界的妙处,被飘散好几里地的酒香一熏,什烦恼与忧愁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