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花玉龙的耳边隐隐有什声音,待她仔细去听,才发现,那是来记忆里的回响:
“阿耶,阿耶,我再也不敢了,以后妹妹去,我一定把她带回来,我一定不会瞒着您的,阿耶,求您不要赶我走,求求您了……”
“你包庇她,这根本不是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疼爱,是陷害!一个没有责任心的孩子,我花家留不得。”
……
“噗!”
花玉龙突地从水里涌了圆圆的脑袋来,身子浑地打了个颤,绿珠见状,忙伸手试了试水温:“娘子,我再给您添点热水。”
这时,于嬷嬷刚巧进来,手里提着桶热水,绿珠赶紧去接,笑道:“还是嬷嬷算得准!”
花玉龙有些神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
“娘子,水温还够热?”
绿珠喊了花玉龙几声,却见她发起呆来。
“娘子?”
花玉龙双手捂到脸上揉了揉,让己清醒过来。抬头就见于嬷嬷担心的眼神,脑子里一道画面闪过。
昨夜在南曲楼的花坛处,玄策毒了东珠的声带,把她变成哑后,又给了她颗药丸,吃便又有了说话的声音。
当时她就想,若是拿一颗给嬷嬷吃,说不定也让她恢复声音!思及此,她心里暗定,改天她得找个机会跟玄策要……但一想到他这人脾性高傲捉摸不定,也不是她去求就给的……
这时,于嬷嬷比划着手道:娘子困了,好好洗个热水澡后,便躺到床上睡一觉,就什都好了。
花玉龙朝她笑了笑,露一排雪贝般的牙齿,眉眼弯得像月亮:“嗯,都会好起来的。”
——
从地界里驶来的那一艘舫船停在河边已过多时,里面的人和东西都被崇玄署搬空,除了某个船舱角落里的那几个人。
船舱的客房里,一道湛蓝的光如水线般,那骨节修长的指尖溢,径直缠上了扎在东珠后背的那把小刀上。
这时,施术之人手势略一往后带,就见那光如极细的鱼线般突然变紧——
“啊!”
东珠一时痛得失声喊了来,一秒,她似意识到了什,猛地看向萧梧,只见他一脸神色紧张地看着她背后的刀,竟没注意己的声音。
东珠心里暗松了气,一瞬,忙抽手帕放到嘴里,也几乎是一刻,那刀勾的尖刃刮过肩胛骨,痛彻浑身——
“唔!”
刀身抽离,凝固的血瞬间如化水的冰川,汨汨滚,萧梧忙用干净的手帕按在伤处。
“这颗丹药,给她服。”
西璧的双手颤着接过玄策的药,送到一脸煞白的东珠嘴边。
“用干净的白绸给她包扎吧。”
“好!”
西璧半跪在床边,指腹擦了擦东珠脸上的汗,触手生凉,竟不知是她的手冷,还是东珠的脸冷。
玄策握着手帕在掌心擦了擦,神色清冷得不像是个刚救了人的郎中:“你为妖作伥,身上是背着罪的,西璧,你用己的命,不足以抵三个人的孽。”
听到玄策这话,东珠震惊地看着亲如姐妹的西璧,眼里那泪水又盈了起来,摇摇头无声道:“不要。
”
这时,船舱的走道突然传来脚步声,山原推开门,身影一让,便看到他身后还跟来了一个人。
第44章 十赌九赢 男孩子,有什坏心思呢。……
“东珠!西璧!”
这一声惊呼,令她二人蓦地抬眼望去,顿时愣住——
西璧:“掌事?!”
只见那南曲楼的妙音阁掌事一脸惶恐地踉跄着步子进来,一手扶着东珠,另一只手抓着西璧的胳膊,声音哽得沙哑刺耳:“你、你这是怎了!”
西璧低头的瞬间,眼泪落了来,又在那晨光中蒸发了。
“对不起,掌事……”
“东珠,东珠的身上,怎、怎还有伤,造孽啊!”
这时,玄策作到胡椅上,嘴角噙了抹冷笑:“瞧,又来一个造孽的。”
西璧看着玄策的脸,只一瞬间,被这种冷漠吓得不寒而栗,跪着往后缩了缩。
掌事脸色吓得泛白,朝玄策道:“玄寺丞,我东珠和西璧年幼无知,她没胆子犯什错的,一定是被妖迷了心智……”
“妖?”玄策听到这个字眼,只觉这女掌事真是甩得一手好锅:“昨夜在南曲楼里,是你让她施的幻音术,对吗?”
玄策声音幽幽,打断了掌事的话。
女掌事忙摇头,脸上惊诧:“寺丞这、这是哪的话?我都是赚辛苦钱的女子,又怎会害人?”
玄策抬眸,虽是坐着,但目光的压迫却令人窒息:“昨天白日里,她告诉本道,说南曲楼每月会有一夜不开门迎客,以此引我过去,你心里明白,不论知不知道这是陷阱,我都会去。她俩若是年幼无知,那你就是蓄谋已久了。”
听到这话,掌事“扑”地便跪到地上,慌张道:“冤枉啊,玄寺丞,我,我也不知你会来……”
“噢?你不知……”
玄策用帕子擦手的动作忽地一顿,一瞬,白布突然被扔到地上,竟是震一道声响,直把跪着的人吓了一跳:“那她是己来设阵的吗!年纪轻轻便心肠如此歹毒,我看你也是识人有眼无珠!”
这一道声音没有怒火,却听得人胆寒冒汗!
眼这位妙音阁掌事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优雅讲究,花容失色地握着跪在一旁的西璧的手道:“饶命啊玄寺丞!我妙音阁做生意本本分分,行事小心,断然不敢有什坏心思!”
玄策手肘撑在膝盖上,微弯腰,目光审视地看着女掌事:“那你又如何识得那入地界的水路?”
听到这句话,那女掌事嘴唇抿了抿,双手笼着衣袖,沉默了片刻,才低着头开道:“那是通往赌坊的渡,奴平日里,也爱耍骰子玩。”
玄策眉梢微挑,靠回椅背上。
山原接着道:“那这南曲楼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女掌事神色踟蹰地斟酌着,是有什顾忌令她不想说来。
玄策半阖眼眸,微仰头靠在身后的木板,不再看她,没耐心道:“南曲楼平地而起,往来工匠无数,这些都是谁招来的。”
掌事听到玄策声音里压着的不悦,只觉这阴晴不定里,一秒就将舫船掀翻。
她头低得更了,
声音颤了颤,道:“南曲楼,是花家的产业。”
听到这话,山原不由惊讶地看向玄策,却见玄策脸上依然神色不变,只道:“花家建的楼,租赁给你这些人,真是不知倒了谁的霉。”
掌事双手伏在地上,额头快贴到手背上了,仿佛被逼得委屈:“玄寺丞,旁的我真不知道。”
听到这话,山原都怒了:“你妙音阁只收真金白银却不收飞钱,昨夜我亲眼见你将金银投到花坛的地界中,还换回了不飞钱!别告诉我,这个你也什都不知道!”
掌事听到这话,忽而却是缓缓直起了腰身,双手交叠搭在腰侧,抬起的神色,竟又恢复了些往日的从容优雅。
“寺丞,您入了地界,在里面估计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吧,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怎还来问奴家这事?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他的一个赌客。”
玄策余光扫了眼西璧,只见她那瘦弱的脖颈上垂着脑袋,“既是赌客,那西璧和东珠,又为何会与地界赌坊的老板娘有瓜葛?”
女掌事嘲地笑了声:“这赌,有赌,就有输,我妙音阁什没有,但好看的姑娘却有的是,老板娘相中了她俩,这是福气。”
玄策眼眸微眯:“本官确实将地界翻了个底,不仅找到了好些飞钱,还连带着抓了一屋子的赌客,这些人铤而走险地去,不就是因为,十赌九赢。”
掌事脸色微僵,有些不然地笑了笑,道:“什十赌九赢……”说着,她忽而从袖间伸那左手来,只见她尾指上戴着金质精巧的护甲套。
一旁的西璧见状,紧张道:“掌事!”
右手指腹轻轻将护甲套褪,便见那尾指上,赫然断了半截!
掌事:“我这尾指,便是逼己不要再赌,狠心削了一半的。”
萧梧和山原一脸震惊,唯有玄策,目光陡然变冷:“本官再问一次,你这些飞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掌事微抬,深吸了,道:“我那些飞钱,便是拿到长安花家的任何一个柜坊,都是以换真金白银的,玄寺丞,您要栽赃,也不是如此栽赃法!”
山原咬得后槽牙发紧:“放肆!竟敢如此对寺丞说话,那些飞钱里明明编号相,你还敢说不是假的?”
掌事无声笑了笑:“那又如何?纵是花氏柜坊也认不哪张是真,哪张是假。赌坊赢钱给的,难道不收?”
向来沉气的山原都被气得想拔剑:“你个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