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束笑着把字条交给瑛姑拿去烧了,刚启筷子突然心下一惊,猛地咳嗽起来,边咳边往书桌前跑,冷不防被脚下链子一绊,一头撞在桌角上。
瑛姑听见声响急忙过来,没等上手搀扶白束已然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忙慌跑到书桌前提笔便写:
等师父回来,小心有诈!
放下笔才觉得手上抖得厉害,比萧怀剑那字好不到哪里去,顾不上折好便交到瑛姑手上:“快,去送!”
瑛姑提着药箱看了看白束头上那伤,两相权衡扔下药箱便跑了出去。
白束瘫坐在椅子上始才觉得头上一跳一跳疼得厉害,抬手一抹指尖滑腻一片。也顾不上处理,只呆坐着慢慢把那口气喘匀了。
西戎与北狄常年为邻,亦敌亦友,白束自是对他们知之甚深。西戎多年久居漠北,对草原了如指掌,夏日正是鲜草肥美之期,游牧部落多都不喜到大楚边境骚扰,又值西戎大败,本可以找片隐蔽的草地休养生息,对大楚边境有多远离多远,怎的会那么容易就被打探到了。而且时机又那么巧妙,偏挑宁琅不在的时候,只怕多有蹊跷。
再一想萧怀剑那性子,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坑,就等着人往下跳了。到时候大楚折一位皇子,宁琅也难脱干系,这一箭双雕之计使得倒好。
信鸽再快过去只怕也得三五天之后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白束只觉心底冰凉一片,大夏天里竟然发起抖来。
篝火冉冉,宁琅坐在帐前擦拭手头的枪。白束送的这枪削铁如泥且兵不血刃,将那些假鞑子悉数斩于马下,枪头上却不沾寸缕猩红。宁琅擦这枪也只为了去去杀伐气,一个小小“束”字映着火光熠熠生辉。
“还在擦?”萧怀剑巡完营回到主帐,凑到宁琅身边坐下,“将士们都道宁将军这枪宝贝,但也不至于宝贝成这样吧,自打回来你就擦这枪,都擦了个把时辰了吧?若不是我知道这是小束送你的,真当是哪位姑娘送的呢,寸步不离,就差吃饭睡觉抱着了。”
宁琅笑了笑没作声,将枪对着月光一刺,破风之声爽朗干冽,枪柄跟着嗡嗡共振,再猛地收回来,竟在月色下留下一道银色划痕。
萧怀剑啧啧两声赞道:“难怪西戎人都叫这枪百步断魂枪,银光落刃,名不虚传,”叹一口气:“小束也太偏心了,你走的时候送你这阴沉木做的神兵利器,换成我了可倒好,说什么‘你是皇子,武器铠甲都是最好的,我便不送你这些了’,最后只是笑嘻嘻往我手里塞了块破石头。”
萧怀剑从胸口掏了根绳子出来,上面坠着一块方形玉牌,白底黑斑,在火光下光泽柔和,透润鲜明。
宁琅拿着看了看放回萧怀剑胸前:“不是石头,是玳瑁,据说能辟邪纳福,护吉祥长寿的。”
“玳瑁?”萧怀剑愣了愣,拿起对着火光看了看,只见果真有透明血丝状渗入甲片内,确是尚好的玳瑁材质,不由笑了:“我就说小束自幼便同我好,断不会拿块石头糊弄我,”把玉牌贴身放好:“那我这次能化险为夷,指不定真是小束为我祈了福。”
萧怀剑看着远处,眼神一瞬变得狠绝:“萧怀瑜当真是容不下我,我都跑到这天边来了,还不忘来算计我,找几个汉人穿上鞑子衣服诱我出关,若不是宁将军你赶来及时,我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宁琅把枪放回帐内,出来只道:“我早便察觉有股势力在周遭扰乱,这才假意外出把他们引出来,如若不然陈源和卫业征也不会让你出去。”
“啊?”萧怀剑愣了一愣:“你……宁将军你……你是拿我当诱饵呢?”
“是也不是,”宁琅念及当日白束让他指点一下萧怀剑,便接着道:“兵法有云: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诱之,往蹇来连返。我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动作,我们在明敌在暗,不知他们何时动作,终归是个隐患。我假意缺席,以你为饵引他们出来,说到底是你我配合,引蛇出洞,你则是那重要一环,换作旁人只怕都诱他们不出。”
萧怀剑难得聪明一次:“说到底就是你们都知道,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看我在这耍猴戏。”
宁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是皇子,我们怎么戏弄于你。”
萧怀剑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拿我当皇子看过?小时候训我比对谁都狠。”转头又笑嘻嘻道:“不过你这招当真厉害,我想跟你学兵法,小束唤你一声师父,以后我便也随他唤你师父罢!”
宁琅愣了一愣,抬头望月,只道:“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师父便不必了,你贵为皇子,我收受不起。一声师父便是缘结一世,我此生有小束一人为徒便够了。”
“你与小束当真只是师徒?”
宁琅收了视线看了萧怀剑一眼,虽未言语眼神却已言明了一切。
萧怀剑了然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也早就看明白了,当年宁老将军要给你说亲,我就说这小崽子看着比宁老将军还要着急,一个劲在话本里编排你,唯恐你成了家给他找个师娘回来,如今看来是早就起了贼心,要自个儿身先士卒啊。”想了想又叹气道:“只是他被父皇关在那澍兰苑里,不知父皇何时才能松了心中那口气放他出来,这样耗下去真不知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宁琅没接萧怀剑那话头,只道:“你觉得西戎北狄尽灭,大楚边境能安稳多久?”
萧怀剑想了想:“那定是千秋福业,要想崛起一支新的草原势力并不容易,大楚军队养精蓄锐,培养一批精锐,城墙高筑,再防住最北方的罗刹国,大楚边境可保百年无虞。”
宁琅点点头:“宁家曾立誓世代保大楚边境安宁,于我这里算最后一世,打完这一仗我便带小束走。”
☆、第三十五章 重修旧好
白束提心吊胆等了数天才又收到了边关的飞鸽传书,已换了宁琅的字迹:
逐敌千里,化险为夷,大捷。
简单几个字却让白束心头顿安,终是松了口气。抱着伶仃坐在窗前,将手头一张纸送到瑛姑手里,吩咐道:“去办吧。”
赈灾赈了一月,耗了大半个国库,灾情没见缓解,倒是一份万民血书直接送到了御前。萧染震怒,当即派了钦差到江南一带彻查此事,代天巡狩必要时可便宜行事,一时间扬州府、淮安府、江宁府官场皆被血洗,抄出的金银无数,解了灾情尚还填饱了国库。
急的火烧眉毛的除了抄家的一应官员,便是当朝国舅褚珺了。扬州府知州是他学生,淮安府通判年年到他府上送礼,重灾区山阳县的知县更直接是他一远方外甥,一时间人人到他府上哭求庇护。这赈灾的钱财通过各方途径进了他手的已占了十之二三,褚珺自己尚且撇不清干系,怎敢再收留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