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笑,笑声的音尾微微上扬,竟然颇婉转。
那黑暗里的偷袭者,也不潜藏,大大方方,就回答我道:整艘船上都在拉警报,你们两个在逃犯,是不是以为披上一层皮就没人认识了?来得正好,抓到你们,将功补过,我也不用再在引擎室里苦熬。
我的妈诶,这把靓嗓,甜润委婉,带一点昆腔的底子,一听就令人难忘。所以嘛,他这副好嗓,我虽只曾一听,也未有忘。
此刻我本来是,张着双臂,以身作饵,权打算替张文笙诱出黑地里埋伏着的那个人,好让他有机会一招制敌。听罢那人的声音,我连手臂都索性放下了。
不但把手放下了,我连蒙头蒙脸的面罩都摘拂下来,露了俺的真面。
我用放下的手,摆在一起拍了两下掌心,对黑地里的人儿招呼道:贞娘,贞贞,难道又是你吗?
不知是我太大声触着了关隘,还是有人摸动机括打开了灯盏,总之,通道骤亮,一霎时就冲杀了黑暗。我看见一道魁伟宽阔的影子,风一样地扑来,暖玉温香,投怀送抱——啊不,其实是,掐住了我的颔下三指、七寸命门。
直如提一只烧鹅仔,把我两脚拔离地面,悬空提了起来。
上次他见我,只不过想抽我耳光。这一次,他直接掐到我气短,想让我从这鬼鬼神神的怪船之上,再登一步,奔赴蓬莱,直上天堂。
他真狠心,是想要我的命。
他么,当然是雁鸣社唱白素贞的白老板。我还依稀记得,穿越来此之前,听过他的大名,好像是叫啥白振康。
第65章 教天下负心人吃我一剑
十四、
我何尝没有想过在细雨斜风中再见白老板?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西子湖依旧是当时模样”……
也想过他跑过来,咬碎银牙扇我一巴掌,这又不是没有过,我是很有经验了。更何况上一次也没有打中,我的经验便是他不会打得中。
有张文笙在旁边,就凭他岂能打得中我嘛。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直接掐我脖子,把我人都拎将起来。我这条脖子,差点直接被他的大手给捏折了。
突生此变,张文笙从地上弹起来,去抓白老板的手。我们身上“鬼皮”面具遮挡视线,肉搏时看不见左右,也不方便回头,是很大的缺陷。白老板挥开他,他就没有瞅见,我虽然有瞅见,已经上不来气自顾不暇。
一阵窒息当中,我听见一声闷响。原本以为是张文笙被砸在了地上,等我缓过气来,目能视物时,才发现被扔在地上的根本是我自己。
当然了,张文笙也遭他摔了,只是摔得更远。我俩就是,各自躺着,各自发懵。
我蜷缩起来,只觉咽喉疼痛,用力吸一气,起码咳七八声。这时白老板又向我逼近来,我就再也不敢出声说话了。他走到我跟前,附身看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顶小帽压着乱糟糟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洗了,露出来的部分长到能遮住眼,看去灰扑扑的,全都打了绺儿。
他向我附身下来,衣服上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呛了我一鼻子。我瞪着他——我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站得这么近的人,身上穿着如此破旧的衣裳,整件衣服乍看不见针脚、缝隙,跟我们身上的鬼皮且有几分相似,只是厚重得多,又真的很脏。
他动一动,我见他两边的衣肘全都磨破了,一时还是压不住嘴,开口问他: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生得高大,这时看我,真正是折腰低头才能看见。因为魁梧,我完全被他一人的影子笼罩在黑暗里面,眼睛对住他一双大眼,我受了惊吓,口不择言。我结结巴巴道:从前见你,虽不纤美,至少干净。今天是怎么……
他作势又要掐我,我抱着自己的脖子脑袋,缩成了一团,口中直叫:笙哥!救我啊!
白老板的双手在离我脸颊一寸之处停了下来:曹士越你,在我面前,叫的哪个?
他的口气太凶了,我顿时嚇得叫也不敢叫了。
不过这一迟滞之间,张文笙已经缓过一口气,他一骨碌爬起,伸手在颈上一拽,直接撕掉了面上的白鬼皮,此时便虚握着双拳,觑着空子下脚,往这边疾走。
白老板扭头看见是他,出乎我意料,他的面色一白,张口又是一声长啸,整个人咚咚咚地踏着地,就向姓张的奔去。
我感到地震时,两人已凑在一处,快要交上手了。我听见白老板呼喝道:张文笙,你坑得我好苦,害我命悬一线,流落在风雨间,受尽了颠连!
他真是个妙人。脏都脏成这样了,一开口还是很专业的,词好句子好,开嗓念白抑扬顿挫,戏特别好。
我这时人虽还蜷着,已忍不住又要给他鼓掌。因怕把他立刻就引回来弄我,只是轻轻浅浅,拿手指尖对碰,少少鼓了两下。
免不了要口头上客气一下,称赞称赞他。我赞道:悔当初没听你唱全场——白老板拳头都要磕在张文笙的头顶上了,这时仗着艺高还能分神,一扭脸戟指向着我一戳喝道:你个祸根!我弄死他就来捏你!
然鹅吧,高手过招,岂容他分一份小神?张文笙等的就是他这一扭头——恰就在白老板扭头又扭回去的当口,他一脚踏在狭道一侧的墙壁上,整个人借力跃起,飞快地在墙上横踏数步,一个翻身,竟然直接跳上了白老板的肩头。
他骑在白老板肩上,双腿绞住白老板的脖颈,狠狠一收。白老板也是练过的,虽然刚猛笨重,倒不至于直接窒息摔倒。他是慢慢跪地,再慢慢伏低了身子……最后结果倒是跟摔倒差不多的,他被绞得翻了白眼,就地扭动挣扎——这时气息不顺,意识朦胧,他的手脚都松散开,像将要溺水似的,在空气中划来划去。在我看来,他这也已经只是胡乱地挣扎罢了。
我喊张文笙,叫他不要把人勒死了。他过分紧张,竟然听不见声音似的,依旧保持着绞杀人的那个动作。我只得亲自站起来跑过去,抱住他老张的肩膀,一阵揉搓。
他确是遇见强敌,绷得过紧,我搓了他好一阵,他才松放开来。
乃是就势往我的身上一瘫,干脆把我当做个褥垫,压在身体下面。
他就这样,摊手摊脚,呈一个“大”字形状,就压着我,一道躺在这通道内。
接下来有几分钟,我们三个除却喘气都不再出声。不知道为什么,那狭窄小道中所有的灯光,全都啪嚓一下,彻底熄灭。
黑暗噬人,随心所欲,连声招呼都没打。
第66章 他可是个通缉犯啊
十五、
心平气和地躺了一会儿以后,每个人的气都喘顺了,终于决定还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动手嘛是白老板先动的手,开口也是他开的口。
白老板躺在地上喘,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