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作了约定,亚莱蒂·艾凡西斯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拥有呼唤魔王觉醒的力量。
更正确的说,她不想这麽觉得。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在稍微有点扭曲的家庭长大,但过着平凡的校园生活,像数千万名普通人一样生活在这个拥挤又忙碌的城市裡,她一点也不特别——过去是这麽以为的,现在也想要这么相信。
如果创世的魔皇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什麽非完成不可的事,那她可以勉为其难代替祂达成,毕竟,如果身边的人真的都是魔王,那也是拜魔皇这个名号所赐,她才能遇见现在这些她珍视的人们。
然而,利瑟比使用「律法」当时的景象又浮现在脑海。
她还记得,那时她的灵魂被一股强烈的力量牵引着,稍不集中就要脱离躯体被抛向远方,而她隐约知道是为什麽——「魔皇」正在呼应圣鸟的呼唤。
在这样下去,是否有一天会不再是亚莱蒂·艾凡西斯呢?她担忧着。
「——我的主人。」
维尔连斯的呼唤令她从思绪中抽身,他们已经到达了毕斯帝住所的社区大门,她看了眼走在前方的奇路斯和毕斯帝,旋过脚跟,只见身后那紫髮少年摇下车窗,躲在车内的阴影中微笑。
「在您安顿好之后,我会再来找您。」他的声音不大,又不愿将身子探出窗外,这让亚莱蒂有点听不太清,「也许学校那边很快就会宣布开学了,我希望我的力量能在那之前觉醒……毕竟,学生会长在溷乱时候缺席,这种事并不是很光采。」
「你什麽时候在意过名誉和出席率了?」她反问,维尔连斯只是轻笑不答。
「当然,如果您有任何事想主动找我,我都在那间旅馆。」少年低垂着头,举止很恭敬,玩味的语气却全然不是这麽回事,「那麽,希望能在这几天内再见面。」
「别弄错了,维尔连斯,我答应让你觉醒,没有答应你什麽时候。」亚莱蒂的嗓音冷了几分,「我的时程还轮不到你掌控。」
「嘻嘻……是,我的主人。」他偷笑得毫不掩饰,「但我也希望主人知道,我的耐性很差,如果等不到主人,我怕我会拿其他的什麽来發洩情绪。」
亚莱蒂蹙眉:「你指什麽?」
「谁知道呢?也许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维尔连斯装得无辜,「也许是随机?也许刚好随机到哪个对主人重要的人?我也不太清楚被主人伤透了心的我会找谁呢?」
「……你很弱,维尔连斯。」少女冷冷地眯起眼,「我不处理你,你也对我重要的人无可奈何,如果还想我理你的话,你最好安分一点。」
她那是刺骨般令人心寒的话语,却让维尔连斯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当然,我衷心期待您能让我安分。」他笑眯眯地说,「您毕竟是主宰我的主人。」
亚莱蒂懒得再理他,她转身,却又像是想起什麽,驻足。
「……谢谢你来救我。」她头也不回地说,「还有,不要再继续跟踪我了。」
维尔连斯只是微笑,耸了个肩,没有拒绝也没有承诺。
*
阔别两天再次推开住处的大门时,地上有着一滩明显的血迹,那是莉莉丝中枪时流下的血,然而大白熊犬莉莉丝如今已经活蹦乱跳地在门口欢迎他们的到来,牠与身为王的奇路斯打过招呼,期待地望着毕斯帝,但后者只是跨过牠冲入家门。
「我再也不搭那傢伙的车了!!!」
两分钟后,他的吼叫伴着呕吐的声音从厕所传来。
莉莉丝高兴地伸着舌头正要屁颠屁颠过去看热闹,却突然回过头,牠兴奋地叫了几声,冲出家门,只见走廊的另一端,牠的主人亚莱蒂·艾凡西斯站在那裡。
「汪!汪汪!」
大白狗飞奔过去,亚莱蒂也弯下身来,与爱狗紧紧相拥。
「我回来了,莉莉丝。」
莉莉丝热切地舔着她的脸颊,毛脑袋直蹭她的肩窝。
亚莱蒂再次揉了揉莉莉丝的毛髮,便起身走向那间公寓,大白熊犬高兴地跟随在后。奇路斯拿着抹布在门口向他们招手,她终于再次踏进属于他们的「家」,亚莱蒂疲倦地将风衣外套挂上衣架,倒上沙發。
久违的沙發。
这漫长的两天,就像梦一样。
绑架、毕斯帝暴走、恢復正常、利瑟比死去、昇华成圣鸟,儘管离开这个家才只是昨天早上的事而已,亚莱蒂却觉得自己已经累坏了。
关上门,奇路斯说要去泡热可可给她,莉莉丝则叼来了自己的狗碗和水杯,她只好撑着疲倦的身子去给莉莉丝准备久违的午饭,再去冰箱裡翻找有没有什麽能给裹腹的食物,但整个冰箱都是空的,连颗水果也没有。刚走进厨房的奇路斯找不到可可粉,问亚莱蒂要不要一起去採购,于是,连休息的时间也没了,他们整装换衣,抓着几个购物袋准备出门。那时,在厕所吐过的毕斯帝终于虚弱地走出来。
「你们干嘛?」他愣愣地看着在门口穿鞋的亚莱蒂和奇路斯,问。
「去超市,昨天早上本来要去的,最后没去成。」奇路斯说,「你好点了吗?」
「啊啊……舒服多了。」毕斯帝抹了抹疲倦的脸,「我也一起去。」
「不舒服就休息,毕斯帝。」少女轻声说,「我们会带食物回来。」
「你们两个生活白痴,觉得我会相信你们挑菜的能力?」男人抓了件棒球外套,「晚餐的菜色我都想好了,别想让我改变主意。」
闻言,奇路斯和亚莱蒂都露出了微笑。
那是一种温暖的氛围,他们站在原地等待他,毕斯帝向他们走过去,那种氛围逐渐浸淫了他,他与亚莱蒂不经意对到了眼神,但却彷彿是启蒙的瞬间,毕斯帝禁不住停下脚步。
他站在那裡,用双脚站着。
在一个只有十来坪大的客厅,不是在丛林深处,不是在孤寂的崖边,不是冷冷的深宫。
而他的前方,有着等待他的人。
就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内。
「怎麽了?」
亚莱蒂的问句让他回过神来,毕斯帝大步跨上前,向她伸出手,紧紧将她拥进怀裡,那是熟悉的偏低体温,熟悉又陌生,在此世以前十万年,他从未像这样拥抱过。
如此平凡,如此珍贵。
男人紧紧闭上眼,鼻头渐渐红了。
这就是——他真正渴望的。
原来,早就已经得到了。
「毕斯帝……?」
「没什麽……吃个豆腐而已。」他用沙哑的嗓音说着,掐了下少女的臀瓣,鬆手的同时也别开了头,「走了!别磨磨蹭蹭的!」
「唔唔……可是刚刚在磨蹭的明明是毕斯帝……」
「啊?你小子想说什麽?」
「没!我什麽都没说!」
他们打闹着出了门,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温暖耀眼。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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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丶恩拜斯之眼
距离学校复课只剩五天时间。
已经率先动起来的金融机构不提,民生机构如超市丶餐厅丶百货商场丶娱乐场所丶私人企业等,大多都已慢慢恢复营业,首都疫病事件尽管还受到全世界各地人们的高度讨论,但其影响已经渐渐从人们的日常中淡去。
为了安抚民心兼复苏经济,市政府与远在西岸荣煌圣山的光辉教教廷合作,准备迎接教宗来访,并举办为期三天的盛大祈福庆典,邀请所有市民共襄盛举。
然而,造成这一切混乱事件的元凶之一,亚莱蒂·艾凡西斯,却仍置身事外地过着日常生活,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她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威廉·艾凡西斯取得了联络。
威廉和罗伦都有各自的企业要经营,特别是在百业待兴的这段期间,身为管理者的他们虽已努力把手边的事情排开,利瑟比的葬礼还是得订在至少五天後,威廉在电话里这麽跟她说。
「我已经让秘书发讣闻去艾凡西斯企业了,我不觉得那个人会来,但好歹那也是他的亲儿子。」威廉说着,在电话里的嗓音犀利起来,「听说妳现在不住在那里?妳这个年纪就跟男朋友同居?」
「不是男朋友。」亚莱蒂照实回答。
「是以赛德家的那个小儿子?我听罗伦说了。」威廉的口气越发严厉,「我并不是要你回去那个家,但是这件事那个人知道吗?」
「他说要剁了我,我才离家出走的,刚好毕斯帝收留了我,只是这样。」亚莱蒂的嗓音毫无悔意,「而且,那个人已经死了,我没有任何事需要向他报备。」
电话另一端的威廉陷入了沈默。
「罗伦说,妳说那个人死了,电视上看到的是附在尸体上的恶魔⋯⋯是吗?」缓缓地,他终於再次开口,嗓音却显得冷静许多,「妳为什麽会这麽想?」
「我听说的。」亚莱蒂给的答案和当时给罗伦的一样。
「是谁说的?」
「目击者。」这次,亚莱蒂给了个较有说服力的答案。
威廉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後又缓缓吐出。
也许他相信了,也许他只是对这番胡言乱语不耐烦了,亚莱蒂不知道。
「我想和妳直接见个面,亚莱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颤抖,「不要告诉罗伦,就只有我和妳两个,妳不放心的话可以和人同行,但是我们谈话的过程中只能我们两人独处。」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
亚莱蒂愣了一下,抿唇。
她可以理解威廉为什麽觉得她会不放心,她才刚被自己的哥哥绑架过没多久,况且,威廉是成年男人,而她还是高中女生,尽管是血亲,他们并不熟,以正常的思维,的确该不放心。
但这在亚莱蒂·艾凡西斯的脑回路上并不适用。
「我知道了。」她没有犹豫就给出回答,「哪一天,几点?」
*
约亚莱蒂出来意外容易,但也不是真的那麽容易。
毕竟才刚发生过绑架事件,为避免奇路斯和毕斯帝小题大作,她趁他们各自外出时留下字条,藉口说要去祈福庆典上看两眼,便偷偷出了门。
然而,才搭上威廉的车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被跟踪了。
「我被跟踪过很多次,所以一直很小心⋯⋯但这次好像不是跟着我的。」前座开车的威廉说,「妳认识那台车吗?那台看起来有点脏的国民小轿车。」
亚莱蒂顺着威廉所指的方向望出窗外,果然看见了一台略脏的轿车。
那正是上次他们从山上搭回市区的车。
立刻意会到开车的是谁,亚莱蒂冷冷地眯起眼。
「别管他,让他跟吧。」少女靠回椅背上,「他做不了什麽事的。」
「是妳认识的人?」
「嗯。」
闻言,威廉似乎稍稍放下了心。
他们没有再说话,车子缓缓驶入了高级大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当然後方那台车也跟了下去,他们下车後,亚莱蒂笔直地走向那台脏脏的国民车,踢了一脚车门。
「下来。」她命令,「我叫你不要跟踪我了吧。」
叽的一声,车窗缓缓摇下,戴着墨镜丶头罩兜帽的维尔连斯在车里仰望着她,看起来有点小狗似的委屈,亚莱蒂知道那是装的。
「我只是害怕主人又遭遇不测⋯⋯」
「——下来。」亚莱蒂冷冷打断了他。
「哎呀?要揍我吗?」维尔连斯满心期待地问。
「你爱跟,我就带你一起去。」亚莱蒂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转身,「偷偷摸摸的,让我很不愉快,别再这样做了。」
维尔连斯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睁圆了眼睛。
*
威廉对於有人半途加入这件事感到不太高兴,何况这人还是擅自跟来的跟踪狂,但既然是亚莱蒂的意思,他也没有多说什麽。
在威廉的带领下,亚莱蒂和维尔连斯鱼贯进入高级餐厅的小包厢。
「我请妳的朋友吃饭,但是我们开始谈话的时候,要请他去外面等。」点完菜,威廉严肃地再三声明,「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亚莱蒂。」
银发少女点点头,瞥向旁边的少年,「你听到了,维尔连斯。」
「这我可不能同意,我既然会跟着来,表示我担心又有什麽人会对主人图谋不轨。」维尔连斯彬彬有礼地说,「如果一定要我出去,就非得拿绳子把我绑在大厅的柱子上才行,您看这样如何?」
亚莱蒂眯起眼,望向威廉,「有绳子吗?」
威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出来,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笑的笑话,然而几秒之後他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两人在讲相声,亚莱蒂·艾凡西斯是认真的。
「咳丶我并不赞成给餐厅的人添麻烦,但我和亚莱蒂有约定在先,请你体谅。」威廉试图礼貌地缓和气氛,问:「你们两个是什麽关系?」
「没有关系。」
「主奴关系。」
两个人同时给出了相差甚远的答案,威廉愣住了。
「你说什麽?」他看向维尔连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和亚莱蒂是什麽?」
「主人与肉奴的关系。」
「——维尔连斯。」亚莱蒂给身旁的紫发少年一个警告的眼神,「我跟你什麽关系都不是,我也不记得当过你的主人,还想跟着我的话就闭嘴。」
「呵呵呵⋯⋯请原谅,我亲爱的主人,我现在可不能闭嘴。」维尔连斯伸手去握亚莱蒂的手,目光却没有从威廉身上移开,「因为⋯⋯有个身上充满『惧魔』气味的人,现在就跟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我怎麽能不先出击呢?」
闻言,威廉的脸色变得铁青。
「你知道⋯⋯!」他倏地站起身,「你是什麽人!」
亚莱蒂因威廉的激动而愣了一下,她诧异地望向身旁同父异母的兄长。见维尔连斯笑而不语,威廉立刻抓起桌上的餐刀,指向眼前的紫发少年。
「你是那个人派来监视的吗!」他低喝,「出去!现在立刻离开!」
「那个人?」维尔连斯眯起眼,「哦⋯⋯想必就是你上面的人了⋯⋯」他不急不徐地站起身,一点也不畏惧威廉手中的刀具,「我不知道惧魔在这个世界做什麽,也不知道那家伙有什麽打算,不过⋯⋯要是敢把主意动到我的主人身上,我可不会这麽客气。」
说着,他摘下墨镜,露出那双紫红色的眼睛,「——听我命令,人类。」
瞬间,就像有什麽人用力敲击他的後脑一般,威廉一阵晕眩。
他踉跄几步,试图稳住身子,却还是撞上了身後的墙,那紫发少年的声音还在他脑袋回荡。他叫他人类,也就意味着他跟那个人一样不是人类,这个推测让威廉感到极度恐惧,让他不敢放下手中的餐刀。
「——维尔连斯,坐下。」
突然,少女的嗓音响起。
那股有如雾霾般笼罩他脑海的声音彷佛瞬间被吹散了,威廉的思绪一下子又清晰起来,他的视野又回归到了现实空间,他正站在餐桌旁,自己的妹妹亚莱蒂·艾凡西斯和她的朋友的对面,他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手脚还在不停颤抖,但已经平静许多了。看着那名为维尔连斯的少年耸肩坐下,威廉也缓缓放下了餐刀。
「我⋯⋯」他咽了口口水,「抱歉⋯⋯我失态了。」
「没事,是维尔连斯不对。」亚莱蒂说,「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威廉还在哆嗦着,没有回话。
他的脸色还很苍白,看得出他相当害怕,刚才为止还仪态威严的男人突然怕成这样,亚莱蒂感到相当疑惑,她看向维尔连斯,後者收到她的信号,无奈地摇摇头。
「不管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们不是跟他一夥的。」尽管不太情愿,维尔连斯还是在亚莱蒂的示意下开口安抚,「这里没有人监听,你就……等等。」
像是想起了什麽,维尔连斯眯起眼。
「……之前,威斯林格对我的脑子动了手脚。」他望向亚莱蒂,「我的感官所察觉到的事物可能都在他的掌控下,不能说完全没被监听呢。」
「那只有把你绑去外面的柱子上了。」亚莱蒂毫不留情地说,「你那麽喜欢被绑,应该随身携带绳子吧?跟我出去。」
「那真是可惜了,我今天刚好没有带绳子。」维尔连斯笑眯眯地从口袋摸出一把手铐,「用这个可以吗?我喜欢从背後来。」
「……等一下丶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眼看少女接过手铐就要起身,终於回过神来的威廉赶忙拉住亚莱蒂的手,「别给餐厅添麻烦,你们两个真的没有在搞笑吗?」
「我是认真的。」亚莱蒂一脸不明白地看向威廉,「你不希望被人听到吧?」
「不,所以说了,为什麽妳会是认真的?!」威廉按下自己开始发疼的太阳穴,「大白天的让未成年少年少女拿手铐在餐厅里玩,我会被社会局关切的。」
「那不如这样吧?」维尔连斯微笑,「主人,对我念一句话试试。」
「一句话?」亚莱蒂眨眨眼,「要念什麽?」
「这是很重要的,跟我复诵一遍。」维尔连斯开口。
【滚出去。】
从维尔连斯的口中,发出了并非她所知的语言。
就像毕斯帝变化成兽王之後说的语言,带着一种彷佛有穿透力的回音,并且,就像毕斯帝那时候一样,亚莱蒂发现自己听得懂这种语言,尽管还不大确定,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弄懂了维尔连斯的意思,她俯下身来,靠近紫发少年的耳边。
记得,梅菲斯托说,他们在维尔连斯身上放了监听的种子。
只要那颗种子消失,监控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死吧。】
她没有复诵,而是选择轻柔地念出在自己脑海浮现的音节。
倏地,少女的瞳孔虹膜亮起微微红光,维尔连斯就彷佛是脑袋被什麽穿过一样,双眼赫然瞪大,而後,他就像死去一般慢慢垂下了头。
「你们⋯⋯在做什麽?」威廉的呼唤从一旁传来,亚莱蒂回头,维尔连斯也在此时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挂着和方才一样的微笑。
「果然⋯⋯真是了不起,我的主人⋯⋯」他以铭感五内般的敬佩柔声说,「完全超乎我的想像,看来您的力量已经⋯⋯」他停顿了一下,眼角馀光瞥了眼旁边的威廉,而後巧妙地总结,「这样一来,监听的问题就解决了呢。」
威廉不解地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尽是疑惑和警戒。
「那是⋯⋯什麽术法吗?」他怀疑地问,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态,但他吸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今天找妳来,其实正是想问有关这方面的事⋯⋯亚莱蒂,妳那头银发⋯⋯利瑟比丶还有父亲⋯⋯你们难道都是『持有力量的人』?」
「力量?」亚莱蒂重新坐回椅子上,低头看向自己银色的发梢,「确实,利瑟比说过⋯⋯银发是力量的象徵⋯⋯」
「古代琉加王族之血的唯一继承人,圣鸟的血脉,拥有真正力量的人会继承那头银发。」维尔连斯接着说下去,这让威廉瞪大了眼。
「你和那个人说了一样的话⋯⋯!」他差点又要激动地站起来,「你为什麽会知道这些!就算在『眼』里,这也是只有最高层干部才⋯⋯!」
他没有说下去,拳头握得死紧,双眼瞪大,全身颤抖个不停,而後,他像是怕不小心说漏什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摇摇头。
「抱歉⋯⋯我⋯⋯」威廉细声说,「请当我什麽都没说过⋯⋯」
看他这副反应,亚莱蒂和维尔连斯眯起眼。
「『眼』?高层干部?听起来像是什麽组织呢。」维尔连斯丝毫没有配合的打算,直指核心,「怎麽?上个世纪的『大清洗』之後,黑魔教难道不是已经灭亡了?难道现在还有黑魔教的组织?」说着,紫发少年的嘴角勾起玩味的微笑,「而且,刚才的内容是魔皇的磐石上写的⋯⋯也就是说,组织里有能读懂魔界语言的人。」
他的推断让威廉的脸色刷白,男人颤抖得厉害,却保持沈默。
「不过,磐石上写的可不是通俗的魔界语言,而是只有王才被允许使用的⋯⋯从魔皇创世起一直流传下来的王之语。」知道自己至少猜中了七丶八分,维尔连斯冷冷一笑,後仰靠上椅背,「加上,上次在殡仪馆我听说的事件⋯⋯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吧?第二十四魔王——惧魔弗明。」
亚莱第一愣,威廉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宽阔的肩膀向内缩起来,瞪大的绿色眼眸中满是恐惧,泪水逐渐泛出了眼眶,亚莱蒂知道那种感觉,在殡仪馆那时,她与利瑟比共同面对那个死魔时,她的身体也对那个力量有类似的反应。
想到这里,她握住了威廉的手。
男人一愣,被她触碰的那一瞬间,所有可怕的思想就像被突然中断一样,恐惧从他内心消退了,威廉抬起头来,吃惊地望向她。
「我就在这里。」她轻声说,以一种不轻不重丶平静却又具穿透力的音色,「你是利瑟比的家人,我会代替他照顾你。有我在这里,没什麽好怕的。」
身体的颤抖停止了。
平静的能量彷佛正从少女的掌心传过来,和那时候,他在殡仪馆的休息室里感觉到的力量是一样的,威廉愣愣地望着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通畅多了。
「亚莱蒂⋯⋯妳到底是⋯⋯」他问,「难道⋯⋯妳真的是琉加王族之血真正的继承人?妳真的有什麽奇特的力量?」
「——打听这些,你们想知道什麽?」在亚莱蒂开口之前插话,维尔连斯将头撑在桌上,稍稍扭曲的笑容透露了他的不满,「在你把来意说明清楚之前,我们也不想透露任何情报哦。」
「我⋯⋯」
威廉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他看向亚莱蒂,後者也回望着他,但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威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神比方才坚定多了。
「⋯⋯我知道了,我说。」他再次看向维尔连斯,「你看起来很清楚那些恶魔的事,亚莱蒂也相信你,那我也对你说明吧⋯⋯只是,接下来我说的这件事,如果外流,我们三个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你愿意接受这样的风险吗?」
「生命危险?呵呵,真敢说大话。」维尔连斯扯开一抹轻蔑的笑,「无妨,就说来听听吧,我很好奇区区的惧魔能搞出什麽花招来呢。」
「我不害怕。」亚莱蒂也回答,「你说吧,威廉。」
亚莱蒂的话彷佛给威廉打了一股强心剂,他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漆黑的名片,放到桌上,推到亚莱蒂和维尔连斯的前方。
两人凑上前端详,那张名片只有一行字。
恩拜斯之眼玛尔基·格普
「这就是⋯⋯被我们称为『教主』的⋯⋯那个人的名字。」威廉缓缓说着,努力抑制身体的哆嗦,他将少女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些,「他从来没有露过面,我们没有人见过他的脸,但是⋯⋯这个组织里的所有人,全都很怕他。」
「哦⋯⋯」维尔连斯发出玩味的轻哼,将名片捏在手上,「那麽看起来,这个家伙就是弗明的转生了⋯⋯或者,如果奇路斯上次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他『使用的身份』,或是『借来的肉体』⋯⋯有这几种可能呢。」
「⋯⋯我和教主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威廉继续说下去,「我毕业後就出来自己创业,开了一间工作室,专门接架网站的案子,然後有一天⋯⋯」
有一天,威廉率领的工作室团队接到了一个来自「恩拜斯之眼」的委托。
委托的内容很简单,要替他们架设网站,因为报酬优渥,才刚起步的小工作室理所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身为业务兼创办人的威廉·艾凡西斯很快就和案主取得联络,了解对方的需求。对方向来只透过电话联系,威廉当时对这案主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对方的声音很低沉,语气缓慢又沈稳,虽然算不上是难听的音色,听了却让人有种奇怪的恐惧感。
然而,随着网站持续开发,对方的要求逐渐变得奇怪。
并不是无法达成的需求,只是,那并不像是一般介绍组织的网站会需要的功能,最初这个案子只有一名工程师负责,後来逐渐追加到两名丶三名,工程师们的身心状况逐渐出问题,产能也随之下降,最後,他们几乎把整个工作室的人力都投入了这个专案的开发,历经数星期的时间,他们终於完成了恩拜斯之眼的网站。
威廉以为能就此歇口气,从此告别这个奇怪的案主,但奇怪的事却发生了。
他的工作室迎来了一波前所未有的营收成长期。
所有上门的客人几乎都提起了那个「恩拜斯之眼」的网站,并希望能够复制那个网站的做法,确实,他们使用了优秀的第三方套件,但并不是他们独有的,其他竞争者理应也能做到。但当时,威廉忙得没空去分析自己成功的理由,为了应付暴增的订单,他们扩大招募,不到几年时间,就发展成一间颇有实力的小公司,威廉更是因此跻身成功人士的一员。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上轨道的时候,那个「恩拜斯之眼」再次联络他。
这一次,他们的需求是开发应用程式,而且是催眠应用程式。
威廉当时已经是个有头有脸的青年实业家,考虑到手边不缺订单,再加上对方上次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尽管犹豫过,他还是回绝了这笔生意。
「你会後悔的,威廉。」
当时,电话里那个低沉的声音对他说。
威廉只觉得毛骨悚然。
彷佛验证了那个人所说,异状开始出现。
开发人员接二连三病倒丶生意一落千丈丶分公司遭精神疾患者纵火丶竞争对手集体挖角丶伺服器不明原因大当机⋯⋯种种异常事件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踵而来,赔偿丶提告,官司跑不完,不用半年时间,资金耗尽,公司已走到濒临破产的境地。
就在威廉几乎绝望之际,恩拜斯之眼又再度打电话过来了。那时,公司已经积欠旗下百名员工数个月的薪水,最初携手共进的元老级干部也全迫於现实弃他而去,政府单位甚至发出警告,要是他再不付员工薪水,可能就要吃上另一场官司,但手头没有半文钱的威廉根本束手无策。
而这通电话,成了压垮他身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说过你会後悔的吧?威廉。」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他怕得崩溃了。
太奇怪丶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刑事调查也找不出原因,诉讼也打不出结果,他以为只是倒了一时霉运,却没想到噩运接踵而至,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和这个谜之声音的主人有所关联,彷佛冥冥之中有什麽未知的力量正操控着这一切,试图逼他於死境,这种恐惧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於是,威廉投降了,答应接下恩拜斯之眼的委托。
更甚者,他答应资金充裕以後,无条件当组织的赞助人。
但从那一刻起——就是他的人生被恐惧掌控的伊始。
「⋯⋯在那之後,我的公司奇迹似地复活了,那个催眠应用程式上架,并持续带来越来越高的营收,其他事业也快速成长。半年前,公司终於股票上市了。」威廉说着,叹了口气,神情很复杂,「但是,从那天以後,我没有一天活得安稳,特别在知道我出身艾凡西斯之後,我被拉进那个组织,和其他高层干部平起平坐⋯⋯」威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嗓音的颤抖,「我一直很害怕,怕得不行,只要听到那个声音就发抖,在知道那个人⋯⋯教主他其实是真正的魔鬼以後,我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甚至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这件事⋯⋯」至此,彷佛想起什麽痛苦的记忆,威廉痛苦地摇头,「就算听起来很荒谬,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维尔连斯和亚莱蒂不约而同地说。
威廉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向少女平静的脸,和少年不悦的神色。
「跟我想得一样,惧魔能使的果然就只有些小花招。」维尔连斯哼了一声,双手交叉在胸前,靠上椅背,「用这种方式来操控人类,真令人不快。」
想起上次在她面前哭着恳求重来的死魔,亚莱蒂眯起眼。
「我也不喜欢。」她轻声说,「真恶心⋯⋯」
维尔连斯的肩膀颤了一下,双颊泛起浅浅的红晕。
「主人,刚才那句恶心也可以对着我说说看吗?」
「⋯⋯你又在发什麽疯?」
「呵呵⋯⋯是的,就是这种语气,请用这种语气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开始陷入相声似的对话模式,威廉愣愣地望着他们,却不是真的在听他们说话,他的眼眶逐渐泛起了红。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经历能有说出来的一天。更不敢去妄想,能够有谁认真倾听他这番无比荒谬怪诞的说词。
——是亚莱蒂,因为亚莱蒂握着他的手,他才能得到这股平静的勇气。
他似乎已经能理解,为什麽那个愤世嫉俗的利瑟比会牺牲性命救她了。
「⋯⋯教主掌控着一些看不见的神秘使者,上次⋯⋯在殡仪馆那时候,其中一个使者也有出现。」威廉继续说道,中断了他们的拌嘴,亚莱蒂和维尔连斯又转过头来,「我听到妳和那个高大男孩子的对话⋯⋯你们当时说的那个『黑黑的魔鬼』应该指的不是蟑螂,而是那个使者吧?」
「嗯。」亚莱蒂回答。
「那个使者⋯⋯是被教主称为『疯狗』的魔鬼,非常强大,曾经有高层干部被它弄到重伤住院过,真的很危险。」男人的眉头深锁,「我不知道它是出於什麽原因才离开殡仪馆的,但是⋯⋯如果妳当时真的和他对峙过,那妳的消息应该也被带回了教主那里才对。」
「不太可能。」维尔连斯即答,「因为照主人说的,它已经死了。」
闻言,威廉愣愣地瞪大了眼。
「什麽⋯⋯?」
「它死了,回去魔界了。」亚莱蒂接下去解释,「利瑟比送它走的。」
威廉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一脸吃惊。
「利瑟比他⋯⋯」
他的眼眶红了,陷入了一会儿的恍惚,他们知道他是思念起了自己的亡弟。维尔连斯观察着威廉略显憔悴的脸庞和黑眼圈,又瞥了眼身旁的亚莱蒂。昨天他才去博物馆确认过魔皇的磐石的拷贝版,上头投影出的文字内容并没有改变,自他从奇路斯口中听说了这个世界还有其他魔王存在以後,他就一直在观察博物馆里的磐石拷贝版。上头所写的文字如果不是只给七个淫魔之王看的谎言,那恐怕也会给其他魔王传达什麽讯息,但目前为止,他还没看见威斯林格有任何动作。
他和奇路斯难得有相同的看法,他不想让其他魔王知道亚莱蒂的存在,但这并不是因为担心亚莱蒂会遇到什麽危险,纯粹只是出於他自己的私欲罢了。
他只想独占创世的魔皇。
如果可以,他连其他的六个淫魔魔王都想除掉。
思及此,维尔连斯的目光缓缓移回威廉身上,如果说这个男人会成为消息流出的破口,那麽,得先一步做些相应的处理才行。
如果现在他拥有魔王的力量能将这男人变成眷族,就能百分之百保证他不会泄密,但问题是,现在的他还没机会得到魔皇的恩宠,自然也还没取回力量,在那之前若要封住这男人的嘴,就得利用奇路斯或毕斯帝的魔王之力,但是,在他和其他魔王共享情报之前,他至少必须对这个人拴上保险的狗链。
「我的主人亚莱蒂嘛⋯⋯像你说的,确实是有点特别的力量。」他慢条斯理地说,「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她继承了古代琉加王族的血脉,可以说是那个女巫格里嘉再世也不为过,不过⋯⋯我的主人还非常弱小。」
「弱小⋯⋯?」威廉一愣,亚莱蒂也愣住了。
「没错,就算有特别的力量,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不足以对抗强大的魔王,大概轻轻一捏就死了吧?」他神色自若地说,餐桌下的脚轻轻去撩少女的小腿,似乎是收到了他的暗示,亚莱蒂并没有反驳,这让维尔连斯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不过,幸运的是,有一个正在庇护我跟我的主人的存在,他能够帮你脱离惧魔弗明的掌控,而且他也是魔王。」
「魔王⋯⋯」威廉咽了口口水,看起来有点抗拒。
「当然,不是所有魔王都会用卑劣的方法操控人类,就像我和我的主人,我们分得了那位大人的力量,却没有被操控,也没有被强迫做什麽事。」维尔连斯笑眯眯地说,「听起来很不错吧?有没有考虑投靠那位大人呢?」
「那位大人⋯⋯」威廉半信半疑地问,「究竟是谁?」
「维尔连斯⋯⋯」
「——这我不能透露。」打断了正打算插话的亚莱蒂,少年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保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既然你是主人的哥哥,我也同情你的遭遇,那麽请那位大人也庇护你,让你从恐惧中解放⋯⋯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哦?」
闻言,威廉的双眸彷佛燃起一丝希望,但他似乎还在挣扎。
「要我去相信其他的魔王,我有点难接受⋯⋯」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自己和亚莱蒂紧紧相握的手,「但是,如果是愿意庇护我妹妹的人,我也想见他。」
亚莱蒂稍愣了一下。
「维尔连斯⋯⋯」
「——那麽就这麽说定了。」再次打断准备发言的亚莱蒂,维尔连斯轻笑,「在你和他直接见面之前,我们不会对那位大人透露你的身份,相对,和我们见过面的事情,你也不能对任何这个叫恩拜斯之眼的组织泄漏。」他偏头微笑,「毕竟,魔王和魔王之间要是直接冲突起来,那可不是死一个首都的人口那麽简单而已。」
威廉的脸色刷成铁青。
「会死人吗⋯⋯?」
「我也不确定,毕竟我没有亲眼见证过嘛。」维尔连斯微笑着巧妙带过,「但是光一个魔王就有这麽大的力量,你想想⋯⋯并不是不可能哦?」
威廉颤抖着,唇色惨白,亚莱蒂望着他,又握紧了他的手。
「不会打起来的。」少女轻声说,「我不会允许的。」
她并不是很清楚维尔连斯到底在说什麽,但这纯粹只是为了让威廉安心下来而作的保证,只见男人凝视着她,脸上逐渐勾起了安心的微笑。
「亚莱蒂⋯⋯」他露出了和利瑟比很相似的笑容,「谢谢妳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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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诸位小天使的珍珠和留言~
繁版终於也突破700珠了,下周三先更新一波简版1400珠致谢,预计下周四或周五晚上会再来一波感谢700珠加更!
看到PO18已经两岁实在百感交集,当初开始连载的时候PO18都还不存在呢,感谢陪我走到今天的各位小天使,今後也请多加指教啦!
二零二丶那个高中生
同一时间,首都一栋高楼大厦的最顶层,在几个身披黑色长袍的男女带领下,身穿轻装便服的奇路斯·克里尼斯走进了宽广空旷的大厅。
那里的装潢让他有种置身中世纪黑魔教教堂的错觉,墙面丶地板及眼前所见全都是黑曜石铸成,大厅的中央有个水池,水池中央立着一座浑身缠满绷带的雕像,雕像威严的坐姿彰显了君王的身份,除此之外,大厅里还有许多镜子。
这股完全漆黑的氛围,和魔界的魔皇祭坛有点相似。
注意到领路的黑衣人在颤抖,奇路斯蹙眉。
「那个⋯⋯带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试图和那些人搭话,「我可以自己往前⋯⋯怎麽说⋯⋯我知道弗明在哪里的⋯⋯」
然而,这句话一说出口,似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这家伙⋯⋯!」其中一个女人激动起来,「竟敢直呼教主的真名⋯⋯!」
「没有我们高层干部,你连进来都是不允许的,别得意忘形了!」
【——退下。】
突然,低沈的嗓音打断了几个人的争执。
他们浑身一颤,哆嗦个不停,向四处匆忙张望,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察觉到魔力的源头,奇路斯往角落一扇镜子望去,镜中倒吊着一个缠满绷带的人影。
「弗明。」奇路斯无所畏惧地说,「你说要找我,我就过来了。」
【然也,奇路斯大人。】那个声音彬彬有礼地回答,【吾的眷族对您有诸多失礼之处,请见谅⋯⋯当然,吾为何命令他们对您抱有敌意,想您也心里有数吧?】
想起上次在殡仪馆夺走了一名弗明的眷族,奇路斯咬咬下唇。
「我⋯⋯」奇路斯握紧拳头,「我没打算道歉,那个眷族是⋯⋯!」
【——眷族?】弗明无礼地打断了他,【那种刚成为眷族的弱小人类吾并不在乎,吾真正在乎的是——您杀死了吾豢养的『疯狗』啊。】
奇路斯一愣,周遭的黑衣人也骚动起来。
「那个『疯狗』竟然⋯⋯!」
「天啊⋯⋯天啊⋯⋯」
「这孩子到底是什麽人!」
【——肃静!】
弗明的喝斥让众人恐惧地闭上嘴。想起上次亚莱蒂提起在殡仪馆发生的事情,奇路斯握紧了拳头。一旦他否定,弗明就会知道消灭那个死魔的另有其人。
不想让他接近亚莱蒂大人。
唯独这家伙,不能让他知道魔皇陛下已经现世。
「⋯⋯那又如何?」少年坚定自己的立场,「不管那是不是你养的狗,那东西给我添了麻烦是事实,我只是给了它应有的处置。」
【应有的处置啊⋯⋯嘻嘻嘻⋯⋯】弗明低笑,【您当自己是谁了,奇路斯大人,您以为自己在此世仍有凌驾吾等的权力?】
「我是第一魔王,这是陛下赐给我的名号,从创世以来这就是事实。」奇路斯冷冷地说,听见他周遭的人们倒抽了一口气,「你想挑战我的权威吗?弗明。」
【嘻嘻嘻⋯⋯提及陛下,您果然就容易激动。】
那个低沉的嗓音咯咯笑了起来。
空灵的,深沈的,回荡在这个漆黑的空间,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还好这不是幽灵,奇路斯在心底告诉自己,不然他现在就吓得尿裤子了,弗明不愧於惧魔魔王的名号,非常擅长操弄人心的恐惧。
【也罢,吾还无意和您打响战争,那条疯狗嘛⋯⋯就照您说的,看在您第一魔王的面子上,让给您就罢了。】弗明慢条斯理地说,【相对,吾等手上现在握有『让魔皇觉醒』的情报⋯⋯就不分享给您了。】
奇路斯咽了口口水,紧握拳头。
「我⋯⋯!」
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自己对那种情报没有兴趣,但他的理智随即制止了他。
第一魔王奇路斯对魔皇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这在魔界已经是连牙牙学语的儿童都知道的常识。他不可能对魔皇觉醒的情报不感兴趣,除非——他已经找到了魔皇。
「我⋯⋯」
奇路斯支吾着,冷汗从他的额角滑下,他答不上来。
该怎麽回答?
这种时候,如果像威斯林格那麽聪明的话就好了⋯⋯!
那个名字闪过脑海的瞬间,奇路斯突然愣住了,说到底,为什麽弗明会认为自己握有让魔皇现世的情报?难道⋯⋯
「你看了磐石上的讯息了吗!」奇路斯的嗓音激动起来,「你以为那种方法就能让魔皇陛下现世吗!」
【哦?您果然也读过了。】弗明压低了嗓音,【真意外,奇路斯大人⋯⋯吾以为就算是再小的可能性,您也会试着让魔皇现世才对。】
「我⋯⋯!」奇路斯一时语塞,「我⋯⋯我认为⋯⋯那个⋯⋯并不是真正召唤陛下的方法⋯⋯」他的脸遍布冷汗,「因为⋯⋯因为活祭品什麽的⋯⋯就算是在魔皇祭坛上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啊⋯⋯」
【如您所说,的确可疑,但是有一试的必要,不如说,必要性已达到迫切的程度。】弗明慢条斯理地说,【由此所见,您对此世仍一无所知呢,奇路斯大人。】
他的话让奇路斯睁圆了眼睛。
「什麽⋯⋯意思⋯⋯?」
【吾并不打算透露更多,如果您没有杀害吾的『疯狗』,此刻吾等约莫还能促膝长谈吧。】说着,弗明又发出了那种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吾仅给您一个提示——为何您在此世会需要眷族足足五百万?】
身旁的男女又倒抽一口气,奇路斯抿起唇。
「你想说什麽,弗明⋯⋯」
【——吾说了,吾不打算透露更多了。】打断了奇路斯的提问,弗明的嗓音听来充满恶劣的玩味,【若再从吾手中夺走重要的道具,吾等就宣战吧,第一魔王。】
奇路斯紧握拳头,没有说话。
对於弗明这种刻意吊胃口的态度他感到生气,如果是在魔界,如果这里就是魔界,弗明一定不敢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尽管对方的嚣张让他感到生气,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忍耐,要是魔王间起了冲突,一定会给陛下添麻烦的。
我是第一魔王,我是抚养所有魔王长大的最初恶魔,我必须忍耐。他告诉自己。
「你该做的是管好自己的道具。」奇路斯咬牙切齿地说,「下次,如果你养的任何东西再踏到我的视线范围内⋯⋯不是只有消灭一条『狗』那麽简单而已。」
说完他转身就走,情绪激动让他眼眶有点湿润。
但是,弗明想说的到底是什麽。
他拥有五百万名眷族,和迫切需要让魔皇现世的理由有任何关系吗?奇路斯的脑海乱成一团。确实,当时被分尸的他为了活下去,他需要制造眷族,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但是那跟魔皇现世⋯⋯
倏地,奇路斯在电梯前煞住了脚步。
从眷族汲取力量?
这种事在魔界从来不曾发生。
在魔界,眷族是他的眼丶他的手丶他的五感丶他的分身⋯⋯只要有一个眷族存在,第一魔王就继续存在,他与所有眷族都是一体的——他不会因眷族多寡而被削弱。
而其他魔王和眷族也一样,眷族之於他们可以是子嗣和忠臣,也可以是消耗品丶玩物或道具,就算眷族全都死光,他们也还是魔王,他们的存在不因眷族而动摇。
但在这个世界不一样。
在这里,只要没有眷族,他们很可能会死去——这不是适合他们生存的世界。
为什麽?
倏地,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在他刚觉醒那晚的事,那个人⋯⋯还有他的夥伴,他们站在自己面前,远方闷雷轰轰作响,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与恶魔截然不同的力量,危险,又强大,而他对那力量的根源完全没有头绪。
「名字⋯⋯叫什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试图努力回想这副身体过去拥有的纪录,因为和亚莱蒂共度的日子太鲜明,加上十万年份的记忆觉醒,以及和数百万名眷族的记忆共享,导致奇路斯·克里尼斯过去持有的记忆都模糊了。
难道弗明所说的「迫切」,和他们的存在有关系?
「不⋯⋯怎麽可能⋯⋯」奇路斯摇摇头,试图否定这种荒谬的想法,「他们才只是十几岁的高中生而已啊,一定是太小题大作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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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三丶双胞胎的下落
接下来的谈话,威廉显得放松多了。
似乎是释放积累已久的压力,他脸部的表情不再总是那麽紧绷,他谈起了很多利瑟比小时候的事,但他说,关於父亲的事情,他已经记得没那麽多清楚了,也许是幼时家暴的创伤影响,他对父亲的记忆很模糊。从年幼开始,利瑟比就是唯一一个胆敢反抗父亲的人,恐怕好好记住了父亲的也只有他一人吧。
亚莱蒂也跟他说了父亲的事,但她并没有如实吐露那一晚乔托跟她说的所有事情,因为她并不想让威廉知道那个自称第七魔王的危险人物就跟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也不想让威斯林格变成杀人凶手,但她说了,父亲的身体被拿来召唤恶魔,上次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个人已经不是父亲。威廉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并没有为父亲的死而难过,却露出了感慨的表情。
「抱歉,让妳听我发了这麽多牢骚。」
酒足饭饱後,他们在停车场入口道别,维尔连斯坚持要用自己的车送亚莱蒂回去,亚莱蒂也不反对。威廉虽顾虑着维尔连斯未成年的身分,但既然这个紫发少年确实拿出了一张A级赛车驾照,尽管知道上路违法,他还是无奈地放弃了说教。
「葬礼之後,我们再一起吃个饭吧,下次我会找罗伦一起出来的。」说着,威廉郑重其事地向亚莱蒂低头,「利瑟比的事情,我再次感谢妳。」
「不用道谢,该向利瑟比说谢谢的是我。」
他们这番对话让一旁的维尔连斯咋舌,虽然声音不大,威廉却听到了,但他并没有责怪,只是向少年投以友善的目光,他对维尔连斯的态度已经比刚见面时礼貌许多。
「也很高兴认识你,少年。」他向维尔连斯点点头,「是我失礼,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你叫维尔连斯对吗?你是亚莱蒂在学校的朋友?」
「我们没有到朋友那种关系。」亚莱蒂淡淡地说。
「呵……我已经说过了,是主奴关系才对。」
「不是主奴,是陌生人。」
「退一百万步来说也有学生会长和学生的关系才对,我的主人。」
「普通科学生的事务算在魔法科学生会长的管辖范围内?」
「算的哦,毕竟我是……」
「——魔法科?」突然打断两人的言语斗法,威廉一脸吃惊,「你们两个……难道是都立魔法学院的学生?!」
「嗯。」对威廉的提问感到疑惑,亚莱蒂仍照实回答,「附高二年级,普通科。」
「高二……妳也是高二!」威廉瞪圆了眼睛,情绪激动起来,「那麽……妳知道一个叫『瑟裘·布斯』的女学生吗?!」
听见那个名字,亚莱蒂和维尔连斯对望一眼,那紫发少年露出神秘的微笑,沉默不语。
「我认识她。」银发少女回答,「还算不上朋友,但是认识。」
「我正在找她!」威廉激动地握住亚莱蒂的手,「这几天妳有任何她的消息吗!」
「没有……我没有她的联络方式……」因男人过大的反应而愣了一下,亚莱蒂又瞥了眼维尔连斯,後者只向她耸了个肩,「她发生了什麽吗?」
「这丶这个……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威廉似乎冷静下来了,他难堪地红了脸,「我正在和瑟裘小姐交往,至少我自己觉得是这样……」
「哦?和未成年少女交往?」维尔连斯发出一声调戏的哼笑。
「我并不是因为年龄差距才和瑟裘小姐交往的。」威廉拧起眉,显然是受到了污辱,「瑟裘小姐她和亚莱蒂一样,能让我忘记恐惧,她是我特别的人。」
「哦……?」维尔连斯充满敌意地勾起冷笑,上前拍开威廉握着亚莱蒂的手,「那麽说,我的主人也有可能在你的对象范围内?别开玩笑了。」
「不是,我还没无耻到对血亲出手的地步,你大可以放心。」明白对方在警戒什麽,威廉苦笑,但俊美的脸庞很快又被忧虑覆盖,「伤脑筋……瑟裘小姐已经失联快要两个星期了……平时就算放置我,至少也会在两天内回讯的。」
「两个星期?」亚莱蒂睁圆了眼睛。
两个星期前,正好是阿尔雷特嘉年华第二天,磐石觉醒的日子——那天她和瑟裘还有见面,她记得,在保健室的那张床上,是瑟裘紧抱着狂哭的她直到日落。
然後,薇塔·维尔连斯出现了,说把瑟裘的体液灌进了她的子宫。
思及此,亚莱蒂冷冷地瞪向身旁的维尔连斯。
「……别这样看我,我的主人,我不可能知道瑟裘的下落。」维尔连斯无辜地耸了个肩,「这两个星期整个社会都不好过,我也过了很艰困的时光呢。」
亚莱蒂没有回答,用跟鞋踹了少年的胫骨。
「呜……!」
「……说得也是,毕竟还没完全过疫情期间……」没有注意到少年痛得蹲下去,威廉扶着额喃喃自语,「请一定要平安无事……瑟裘小姐……」
「……她弟弟呢?」想起还卧病在床的阴裘·布斯,亚莱蒂问,「她不在弟弟那里?」
「嗯,她弟弟病倒以後,她的确就很少连络,但还不至於完全失联……」说到这里,威廉又烦恼地揉揉紧蹙的眉间,「而且,我让人去医院问过了,她弟弟那边已经有两个星期多都没有人去探过病了,简直就像被遗弃了一样……」
闻言,亚莱蒂愣住了,维尔连斯也抬起头。
虽然对那对疯狂姊弟的事不甚了解,但她至少还知道,瑟裘是不可能遗弃阴裘的,除非真的遇上了什麽麻烦。思及此,她再次望向维尔连斯,後者则是对她猛摇头。
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我知道了。」回头看向威廉,亚莱蒂道,「我也会帮忙找瑟裘的。」
「嗯,多谢妳了。」威廉苦笑,似乎并没有因此获得安慰。
*
「……放过我吧,主人,我是真的不知道瑟裘的下落。」
才刚告别威廉上了车,维尔连斯的领子就被亚莱蒂狠狠揪住,他被按在车窗上,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兴奋和期待,这让亚莱蒂抡起了拳头。
「唉呀呀,我也不是因为想被您打才故意说不知道的。」彷佛猜透了亚莱蒂心中的怀疑,维尔连斯坦承,「那一天,我的确是把瑟裘困进了我的领域空间,但是在磐石觉醒的时候,我的魔法石也被威斯林格没收了,我没有办法再回去那个空间了。」
亚莱蒂半信半疑地眯起眼。
「当然,也没有办法把瑟裘放出来。」维尔连斯继续说下去,「如果是完全用我的力量构筑的空间,瑟裘可能已经饿死在里面了,不过,那是藉着魔皇的磐石的力量构筑的领域,只要使用同样的根源,应该就能进入那个空间才对。」
「意思是……」亚莱蒂终於松开了维尔连斯的衣领,「威叔可以,是吗?」
「当然。」维尔连斯笑眯眯地耸肩,「还有,现在的主人也可以。」
「我?」
「魔皇的磐石就是您的力量,您自然有进出的权利。」维尔连斯将脑袋斜斜地倚在车窗上,嘴角勾着邪魅的笑意有几分性感,「我的主人,要和我一起试试吗?」
亚莱蒂冰蓝色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缝,「试什麽?」
「把我当作媒介,进入那个空间。」维尔连斯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正好我有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想要确认一下。」
「为什麽觉得我办得到?」少女稍稍蹙眉,「我不会使用魔法。」
「那您就太客气了,我的主人。」少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现在的您可是比世界上任何一个魔导士要强大,这可是由过去最强魔导士的我所说的哦。」
亚莱蒂没有回话,只是冷冷地睨着他。
「呵呵……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也好棒。」维尔连斯陶醉地捧心,「但不要误会,主人,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您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已经觉醒了呢。」
「觉醒?」亚莱蒂靠上椅背,顺手拉下了安全带,扣上,「你指什麽力量?」
「要从哪里说起才好呢?圣鸟的血脉具有相当高的魔力适应性,除了您父亲那边古代琉加王族的血脉之外,另一支……也就是您母亲那边的血脉,也具有特别的力量。」说着,维尔连斯比向自己的眼睛,「『红瞳的巫女』,过去在那条血羣⑹⒊⑤思8.0⑼.⒋凌脉继承力量的女性会被这麽称呼,但是在东方大陆,黑魔教受到的迫害尤其严重,在中古就已经灭亡了,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个血脉的继承者是哪一族,红瞳的巫女最後也只作为传说留下来,不被黑魔教主流信仰重视。」
他顿了一下,手指指向少女的双眼,「您似乎没有意识到,从毕斯帝那时候开始,在您使用力量的时候,双眼都会散发红光吧?」
「没有那种事。」亚莱蒂淡然地否定,「我的双眼又喷不出射线。」
「唉呀?真是简单又可爱的想像……那当然不是像雷射一样的东西啦。」维尔连斯忍不住失笑,他的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托着腮帮子,笑吟吟地说,「虽然您没有自觉,但是您确实藉着优秀的圣鸟血脉在发挥您的力量,就算『红瞳的巫女』能够使用言灵之力,也不可能使出您那种程度的力量,看来是古代琉加王族之血使它增幅了不少吧?」
「古代琉加王族到底是什麽?」亚莱蒂歪头,「我好像听过『琉加』这个名称。」
「嗯……该从这里说起啊。」维尔连斯摸了摸下巴,「这样吧,主人在嘉年华的时候看过乔托·迪欧主演的《阿雷尔特狂想曲》吧?」
「嗯。」亚莱蒂试图回想当时的剧情,而後茅塞顿开,「……是格里嘉住的地方。」
「是的,女巫格里嘉·琉加,她也是琉加王族血脉的继承人。」维尔连斯点头,继续说下去,「不过,琉加其实是个位於东西方大陆交界峡谷里的自由城市,靠着黑魔教信仰为中心运作,教会才是最高掌权者,也不实施世袭君主制,但是却有『王族之血』这样的名称流传下来,这就是个考古谜团了。」
「我是格里嘉的子孙吗?」亚莱蒂若有所思地说,「但是,我才不会像她那样……」
「呵呵……当然,我的主人和那些下等的人类才不能混为一谈……哦,失礼,他们多少也算圣鸟的血脉,不是真正的下等人类呢。」维尔连斯一脸骄傲地说,「说明到这里结束了,主人,我们可以开始试试展开领域了吧?」
亚莱蒂闭上眼,思考了几秒。
关於她的血脉的事情,这是第一次听说,因为从小开始就无法让任何一个魔法石映照,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毫无魔法适性的人,然而,今天她才知道,这副身体——如果确实就是圣鸟血脉的交会点——就是为了使用魔法而生的。
难道说,遇到这些魔王,为了他们而使用魔法,也是创世的魔皇的安排吗?
想起在保健室那时紧抱着她一起流泪丶不断道歉的红发少女,亚莱蒂蹙起眉,那时候,若不是瑟裘陪着她一起悲伤,恐怕她会一直丶一直哭下去吧。
如果这副身体注定是要为了这些魔王而使用魔法,那麽,她想用这股力量找到瑟裘。
「……我知道了。」亚莱蒂再次睁开眼睛,「试吧,我该怎麽做?」
「嘻……」
维尔连斯露出了兴奋而扭曲的微笑。
看他那副表情,实在很难相信他没有一肚子坏水,但亚莱蒂选择相信他的忠诚,或该说,她选择相信现在的维尔连斯弱小得没有使坏的能耐。
「把头靠过来,我的主人。」维尔连斯恭敬地说,倾身向前。
「这样?」
亚莱蒂松开安全带,也向前倾身,她与维尔连斯碰到了额,而後,她感到少年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他们两人的体温都一样低,那是令人舒服的温度。
「把眼睛闭上,现在请想像,我的眼睛就是妳的眼睛。」
亚莱蒂照维尔连斯说的话做了,他感觉到少年贴在自己颊上的手在颤抖。
「维尔连斯?」
「真不愧是我的主人,您的意识已经马上入侵我的精神领域了……」少年有点吃力地说着,「现在,请您集中精神,跟着我念。」接着,维尔连斯转换了语言:【领域构筑。】
【领域构筑。】
亚莱蒂覆诵了一遍那句话,尽管闭着眼,她却察觉视野中有红光闪过,突然间,空气似乎改变了,是一种又乾又冷的空气,并不像在温暖的车内。亚莱蒂察觉维尔连斯松开了手,於是她睁眼,却发现自己置身的世界已经不同了。
她正站在一座黑曜石古堡的前方。
这座巨大的城堡几乎有一半镶在崖壁里,而他们正站在谷底,往上一看,天空是紫色的,只在高耸的绝壁之间露出一条细细的缝。亚莱蒂向四周张望,这片谷底很黑暗丶很安静,感觉不到任何生物的气息。
「真是……竟然到入口来了。」维尔连斯疲倦地瘫坐在地面,脸色很苍白,「我自己一向是直接进到调教房的,看来我们的精神同调只能到达入口而已吗?」
「这里是哪里?」亚莱蒂问。
「是我的城堡。」少年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优雅地微笑,「当然,这里并不是魔界,只是我之前利用磐石碎片的力量构筑出的物质空间。」
「物质空间?」亚莱蒂好奇地问,抚上一旁的黑曜石柱,「的确……有实感。」
「那是自然,虽然只能透过精神入口进入,但构筑这里的一切都是确实存在的物质。」说着,维尔连斯恭敬地向她鞠躬,「欢迎莅临寒舍,我的主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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