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不过许是未及弱冠的缘故,那时地他总是束着高高的马尾,少年气十足。满身倨傲,可两人独处时却也会眉眼柔和。
南地贵族公子般长相,却有着北地凌厉强悍的气质,及十足利落的打扮。
这便是阮绵绵记忆中的他。
——记忆中的九皇子殿下,少年时蛰伏于洛宁的叱戮连泽。
面前人的五官轮廓更深邃些了,气质也愈发沉稳。
方才还沉浸在旧忆中的阮绵绵,此刻竟有些恍然。
眼前一会儿是现在的他,一些又好像是在洛宁城时的他。
她按着太阳穴,使劲摇了摇脑袋,欲迫使自己清醒些。
“含章,”那人唤,快步上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御医马上就来。”
阮绵绵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他手探上阮绵绵额头,半晌方舒展眉心:“不烫了。”
阮绵绵猜测,兴许是自己沉睡中也发过烧的缘故。
她一言不发,有很多话想要问,却理不清该从何开口。
太医很快就来了。把脉观气色,仔仔细细,折腾了很长时间。
后来那老太医起身向叱戮连泽回复。阮绵绵听不懂他们的话,不过从叱戮连泽面上的笑意来看,应当并无大碍了。
太医和婢女们很快便退下,内室很快便剩下他们两人。
他坐在床沿,手捧着她的两颊。不过力道却很是轻柔,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他唇边有笑意,眼里也有笑意:“含章,还能见到清醒的你,真好。”
阮绵绵微怔,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出自面前的青年口中。
如此直白,近乎孩子气。
她上一次醒来时可不是这样的待遇。那时,他说的什么来着?
对了——“蛇蝎美人。”
阮绵绵脑袋“嗡”得一声响。记忆中深埋的场景又开始疯狂回放。
她刺他那一刀;
火光冲天的华严殿,葬身火海的帝后;
背后血流不止的小太监赵恒生;
惨死的梁将军夫妇;
爱红脸的孟三小姐;
以及久候不至的回信。
隔着数年光阴,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交谈。
她抬起头,声音还有些干涩:“为什么攻打当年洛宁之时,不回我的信?为什么应下了不枉造杀孽,却还是那么残忍地......”
她哽咽住,阖上眼。那些惨烈的画面又再次脑中闪现。
叱戮连泽手一顿:“含章,你记起来了?”
阮绵绵虚弱地点点头,视线却未离开他。
青年的手掌落至她肩头:“含章,收到信的当日,我便遣人将回信送去洛宁了。”
阮绵绵惊疑:“可我并未......”
“并未收到回信是么。”叱戮连泽了然道,“含章,别急。先听我说。”
青年凤眸微眯,带出一丝狠烈。待目光回转到榻上之人身上时,方柔化几分:“我也是最近才晓得。”
他唇边一丝讥笑,恨恨道:“我那三哥确是好手段。若非有人想保命,向我道出实情。我至今还以为,你当初决心向着南楚,欲致我于死地。”
阮绵绵眉头微蹙,更是不解。
北墉三皇子?当初征战的主帅好像也是他。可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阮绵绵迟疑地抬起头,探求地望向面前人。
叱戮连泽眼神专注,缓缓开口。
那些曾被掩埋的真相也一点点掀开。
那是五年前的盛夏。北墉军队攻至洛宁城下,双方业已交战数日。
议事中的他出了营帐,从亲卫手中接过洛宁来信。
信是由留仙酒楼遣出的。而留仙酒楼是他们在洛宁仅存的情报点。
为了不被南楚方面察觉,他几乎未曾动用过此处。
可撤离洛宁之前,他却敌不过私心,将支配该处的信物留给了她。
——因此,从那儿递出的消息,必定是因为她。
于是他拆开信。
信中有信,是她的字迹。
她在信中求他,让梁植尸体入土为安。
坦白说,这令他有些为难。梁植是南楚的英雄,可在他们北墉人看来,却是十恶不赦的魔头。苍黎山一战,多少北墉好儿郎魂散异乡。
如今好不容易斩杀了他。众人怒气未出尽。哪怕他贵为皇子,若想令梁植尸首安息,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况且,引南楚军队出城作战的计策,还需以那位大将军的尸首为诱饵。
可是......
他指腹摩挲着纸上熟悉的字迹。
可是他在乎她的看法。
虽在他看来梁植死有余辜,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她如此恳求,他无法视若无睹。
不希望她失望,也不想她难过。
他想出了折中的法子,迅速写下回信,着人秘密送往洛宁城内。
阮绵绵听了有一会儿。她还是想不通:“奇怪,可我确实没收到回信啊。”
她凝神想:“不光如此。后来我又去了留仙酒楼。那门上落了锁,半个人影也没。而祝掌柜——”她肯定地说,“我在洛宁再也没看着。”
叱戮连泽一笑,笑不及眼底。声音阴测测的:“这便是我那三哥的好手段。”
阮绵绵听着便头皮发麻。她醒来后失忆那段时间,他偶然也会用这样瘆人的语气讲话。她每次听了都有些害怕。
阮绵绵偷偷将被子拉高了些。
叱戮连泽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眼神巡视过她面上:“怕了?”
阮绵绵情不自禁想点头,却理智地克制住。
叱戮连泽轻笑:“怕什么,当初刺我一刀的那胆量去哪儿了?”
旧账新提,阮绵绵习惯性想转移话题。便问:“三皇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随着这话,青年的思绪再次被拉回五年前。
“三哥,你急招我有何事?”
他匆忙踏进议事的主营帐。帐内除了他三哥外,掌权的将领都在。约十来位。
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三哥究竟有何事?”
他那位于上首的三哥本负手而立,闻声转头。怒气冲冲地将一张信纸甩至他脚下。
“本王的好弟弟,”三哥伸手怒指,“竟是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角色!”
他屈膝捡起脚下信纸,展开扫了一眼。是他寄去洛宁的回信。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须淡定。他笑起来:“仅凭这封不知哪来的信,三哥便召来各位将军,想给连泽定罪?”
他三哥冷哼道:“旬烈曾做过你的伴读。你的字迹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来人,宣旬烈进来!”
一人掀帘而入:“方才属下看过,确实是九殿下的字迹无虞。”
他面上从容,心里却暗恨:旬烈这个背弃旧主的小人。
不过也并非到了绝境。他神色冷冷道:“谁不知旬烈早归了三哥麾下。如今还不是三哥指哪儿说哪儿。”
“好弟弟,你以为是做兄长设计陷害你?”三哥不怒反笑,“错了,大错特错!”
“三哥什么意思?”
“要害你的,是流渚那位小郡主。”三哥道,“你倒是情真意切。竟然想私下将梁植那老贼的尸首送回。可人家却非想要尸首那么简单。你可知这信从哪儿来的?”
三哥嗤笑道:“这信是南楚那老皇帝遣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