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开阔疏朗,连飞檐都比其他宫殿略高一筹。
何贵妃的眼界也高。
来之前她根本瞧不上沈秋檀,现在也瞧不上,可沈秋檀却生了一张叫她都嫉妒的脸,还有她如何保养都比不过的鲜嫩皮肤。
沈秋檀跪在清宁宫前的石阶上,垂头不语,神态端正,就像是兀自开着的丁香花,任他东西南北风,她自随风摇曳,却又不轻易折腰。
曹公公见了她这“老实巴交”的样子立即就要装死,结果被早有准备的贵妃娘娘拖了下去。
何香云冷笑,早些年这老东西倚老卖老护着李琋,如今又护沈秋檀,太后不收拾这个老东西,自己还怕他不成?
风吹过来,柳枝飘摇,来带些许芳草香气。
没了曹公公掩护,跪了不到一刻钟的沈秋檀,自我发挥,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娘娘,不好了,沈姑娘晕倒了!”
正在染指甲的何贵妃大怒:“太阳还没出来呢!就晕倒了?传太医!”
“娘娘,听说那沈姑娘的身子骨一直不好,那身板瞧着还不如咱们宫里的柳枝顶用……咱们要是传了太医,别的消息也会传出去。”比如说贵妃娘娘罚未来的齐王妃跪,一直跪到人都晕了。
何贵妃不说话。
“况且,这齐王还没大婚呢。”宫女的意思是贵妃娘娘就算要罚跪,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罢了罢了,真是晦气!周熙那个小贱人生了个病恹恹的儿子,儿子又找了个病恹恹的婆娘,真是一窝叫人生厌的。”
她本来也没想把沈秋檀如何,只是最近气不顺,沈秋檀又长得太好,勾起的陈年积怨,她这才想给沈秋檀个下马威,谁知道会遇到个水晶豆腐做的人儿。
不过,美人大抵是会做戏的,她拨弄水红的指甲:“还是传太医,看看她是真弱还是假弱。”
“是。”
沈秋檀当然是装的,难不成还和小时候一样硬撑着么?
所以,当她被两个宫女带到清宁宫侧殿的小厢房之后,她心里其实是有一丢丢后悔的。
等太医来了,万一诊出自己是个身体超级棒的,怎么办?
不一会儿太医就来了,隔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伸出一只嫩如葱白的手来。
太医拿出脉枕,细细诊断,贵妃身边的宫女杨枝有些紧张,沈姑娘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
“这位贵人身体纤弱、气血虚兼不畅,宜静养,切勿动气动力。”
如意松一口气,又听那太医道:“容在下开个方子,贵人细细调养才是。”
“是,多谢闵太医,贵妃娘娘那里有请。”
何贵妃已经换了衣裳,听到闵太医的回禀,影后的素质让她迅速露出关切之色:“太医所言当真,沈姑娘果真病弱到这等地步了?”
闵太医点点头:“寸脉浮数,尺脉沉细,此乃阴虚不制阳的之症。说起来这症状和齐王殿下还有些像,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察觉到自己言语不妥,闵太医连忙住了嘴,恭敬告退。
何贵妃眉头一扬,身体放松下来。
自从赵王被幽闭之后,放眼整个大宁,能与她的珝儿相争的就只有李琋了,若不然她也不会想法子将自己的侄女嫁给李琋,没想到李琋不识好歹,自己讨了个病秧子。
闵太医在太医院二十数年,空涨资历不涨官阶,就是因为他脾气方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既然断言那沈家女身子骨不太行,应该是真的不太行。
贵妃娘娘一脸惋惜:“本来还想挑两个嬷嬷与她,好好教教她规矩,没想到是个没福的。既如此,去库房多选些补品给她带上,好生送她回去吧。”
“是。”
…………
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沈秋檀,由曹公公和山奈亲自扶着,一路摇摇欲坠。
她是真的气若游丝,危急时刻她用了药。而这药本来是她调好了对付别人的,没想到还没等对付敌人,到先对付了自己。
还好知道没什么副作用,最多虚弱两个时辰。
曹公公以为沈秋檀真的是因为罚跪才这么狼狈,对沈秋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那女人就是个戏精,姑娘您也是个能忍的!”
沈秋檀心里“呵呵”,她就是因为没忍,后面差点翻车收不了场。
午时的日光已经颇有热度,沈秋檀被晒得眼眶发胀,终于晃晃悠悠的到了角门要出去。
一个怀抱了婴儿的高大男人也进了角门,与沈秋檀一行擦肩而过。
“霍晟?他怎么抱着孩子进宫了?”沈秋檀诧异,高姀月前更生产,算日子明天才是满月。
曹公公动动干瘪的嘴:“必然要给太后娘娘瞧瞧。满京城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对这位霍世子疼爱有加。”
沈秋檀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 简单朴素及笄礼
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
沈秋檀站在一株老槐底下,目光停驻在干瘪枯黄的叶脉上,心却飘在远方。
自上回从清宁宫回来,如今已是满目秋色,除了最开始报平安的一封信,李琋至今竟再无半点消息传来,而且伤势痊愈去了剑南道的林安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她是第一次这么思念一个人,各种愁苦酸甜竟是五味杂陈。
如今,时间太久,所有情绪都被担忧替代。
李琋,会不会遇到了危险?
“棽棽。”
沈秋檀回头:“表哥?你怎么来了?”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学子澜衫,眉目温润,气质隽永,本可入画的满园秋色,此刻全都成了他的陪衬。
沈秋檀每次见到魏延英都忍不住赞叹,相貌平平的舅父舅母是如何生出这样一个兰芝玉树般的俊秀少年的。
陈延英径自走来,停在距离沈秋檀五六步的地方,语气满是不赞同:“你,本无需如此。”
嗯?沈秋檀歪着头,有些不解。
陈延英坐在石凳上:“之前,你在品香会失踪,家里头心急如焚,后来又传出齐王进宫求你为妃的消息。”
沈秋檀点点头,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
“后来,我便登了齐王府的门。”
沈秋檀坐在另外一张石凳上:“这我倒是不知。”
“嗯。”陈延英不疾不徐,像是春风拂过山岗:“我没想到他能真的见我,还以礼相待。”
沈秋檀侧目,陈延英继续道:“我们聊了三个时辰。”
哎?沈秋檀大吃一惊,两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就聊三个时辰,六个小时,你们想干嘛?
陈延英一看沈秋檀脸色,就知道她可能脑补出一场大戏,略微尴尬的清清嗓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是怎样?
“我们说了许多,局势、见解,还有,殿下建议我再等三年参加春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