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冻得厉害还是担心,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面前的少年衣服上全是雪,连眉峰上都沾着雪花,一看就是在这里站了许久。偏偏神情焦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她不在家。”别开视线,阿姨沉重地叹了口气,“在医院吶。”
***
“目前还没有找到病因,先挂着水,下午再安排做个检查吧。”
跟姜淑云交代完注意事项,医生又被其他病房的家属叫走了。
病床上的少女一张小脸红得十分不正常,阖着眼,似乎正在睡着。但紧皱的眉头和时断时续的呜咽声表明,这并不是一个甜美的梦境。
似乎噩梦连连,程溪一直都在说梦话,咬着唇,声音里带着哭腔。
“爸爸......”坐在床边,姜淑云听清了这微弱的呼唤。
眼眶瞬间红了,她猛地起身,推开病房的门冲到楼道里,这才勉勉强强冷静下来。
知道父亲出轨,程溪中午就发起了高烧,吃完退烧药没有丝毫效果。送去医院输液后,体温不但没有降下来,反而愈发的高。
已经住院好几天,医生也没找到发烧的原因,只能边输液边检查。
姜淑云有些后悔那天的冲动。
也许阿姨说得对,他们两个大人之间的事,不该这么早就让孩子知道。
平复完心情,正准备回病房继续照顾女儿。刚转身,她看见回家拿东西的阿姨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那晚月色好,虽然是深夜,也能辨请大概的轮廓。
更不用说对方神色焦急,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姜淑云的表情有些冷。
她上前两步,拦住阿姨和陆决。
“......阿姨好。”
从来没想到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程溪的母亲,陆决有些尴尬。但这种情绪在几秒后很快被焦灼取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来的路上他听阿姨讲了个大概,不敢相信几天没见,他的小姑娘居然病成了这样。
太突然了。
冷着脸,姜淑云打量陆决。
眼前的少年虽然穿着崇礼校服,模样却不像规规矩矩的乖孩子,尤其是额上那道疤,无端的凶狠暴戾。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溪溪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
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越想越头疼,她摆摆手:“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阿姨......”换作别人,陆决早顶撞回去,但毕竟对方是程溪妈妈。他心下急得不行,还是敛了平日的脾性,“我就是想......”
“不行。”姜淑云十分干脆。
溪溪年纪小不懂事,父母又都不在身边,偶尔走错路也没关系。既然现在她已经回国,就不会允许这种事继续发生。
向来都是精明决绝的性格,虽然心里难受,但在丈夫出轨后,也是姜淑云先提出的分割财产离婚。
性情果断,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半大小子放在眼里。
“以后你也不用来找溪溪了。”她盯着陆决,“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说完,姜淑云没再搭理陆决。
她转身进了病房。
***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
就这么被拦在门外,还莫名其妙被宣布分手,陆决一直压着的火蹭地蹿起来。
但他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碍于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他没继续和姜淑云理论。
只默默地站在病房外。
不让他进去,他也不走,就这么固执地守在门边。
“那孩子人不坏。”病房门上的磨砂玻璃朦胧,隐约透出少年的身影,阿姨有点儿看不下去。
替陆决说了几句话:“你没必要......”
姜淑云不为所动:“够了。”
她还能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几十年的夫妻尚且靠不住,何况青春期的男孩子?
早分开早好。
她冷着脸,阿姨就沉默了。
下午,医生又来做了检查。等到结果出来,依然没查出任何原因。
姜淑云叹了口气。
知道这多半是为什么,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程溪难受的蜷成一团。
难道是自己不该离婚吗?
脑海里乱得不行,偏偏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上级打来的电话。
工作性质特殊,必须随叫随到,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姜淑云也没有任何办法。
看了女儿一眼,她起身走出病房。
守在病房外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姜淑云在心里冷笑一声。
直到她走远,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陆决才从一人高的观赏花卉后走出。
他的手有些发颤,最后还是狠下心,推开病房的门。
***
程溪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全家人在周末一起去清亭山玩。爸爸让她骑在肩头,给她摘枝头最红艳的枫叶,教她做手工书签。
但不知为什么,爸爸突然把她放了下来,转头牵上另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想要去追,刚迈出一步,才发现脚下是什么都没有的悬崖。
就这么直接掉下去。
少女蓦然睁开眼。
双人病房里只住了她一个,没有其他病人家属,很是安静。
似乎已经很晚,走廊上也没有声音,一切都静得有些过分。
像是被遗忘的世界。
望着天花板看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她想起身。手一抬,才发现床边居然坐着一个人。
准确点儿来说,陆决正毫无顾忌的直接坐在地上,似乎很是疲惫,他靠着床边,半醒不醒地睡着。
还抓着她的手。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乌青一片。显然已经守了许久。
她一抬手,他立刻就睁开眼:“醒了?”
不待程溪说话,陆决就猛地起身,动作太着急,还踉跄了两下。
他先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似乎没有那么烫,脸上立刻带了一点喜色。这才给她倒水:“你妈妈加班,阿姨回家拿东西,马上就回来。”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抱着水杯,程溪轻轻点了点头。
她看向病房里的挂钟,傍晚十点半。
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喝完水,她不想说话。垂下眼睫沉默着。
最后是陆决先开口:“我听见你......一直在喊你父亲。”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她都在呜呜咽咽地叫着爸爸。
教人听了难受得要命。
程溪愈发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声说:“妈妈要和他离婚了。”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