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都不看一眼。他们已经习惯了，只要进去的不是自己，出来的不是怨鬼，就没有问题。

几个仆从打扮的人与他们迎面遇上，推车上小山一样的货物把人都挡住了，差点撞到尹君汋身上，幸好旁人提醒，后头那人及时停下，侧着身子高声喊道：“对不住了，咱们东西多人手少，劳烦各位借个道！”

三人向一旁闪开。这应是一支商队，确实像那人说的，人手稀缺，说是商队已算恭维了。三辆严重超载的木推车，只有六个人在照顾，一半的人推车，一半的人稳定货物，缺了哪个都不行，最后头站着一名与他们打扮不同的中年人，应当就是老板。那位老板一见刚才的情形，立即嚷道：“是谁撞人啦？！是不是小康子？叫你看路看路，耳朵是给脑袋通气儿用的吗？！这个月的工钱扣掉一半！”

仆从们皆是摇头叹气，被唤做小康子的那名少年低声咒骂了一句“杨扒皮”，也不争辩，看来是已经习惯老板的德行了。

那少年也就十来岁，身材瘦小，推起车摇摇晃晃，能看出用了十足的力气，可车实在太重，把手又有些高，总有种马上就会翻车的感觉。负责稳定货物的也是名少年，忙得满头大汗。肖宵见状便有些不忍，对顾之行道：“咱们搭把手吧。”

顾之行二话没说，走到第一辆推车前，单手握住木板，稳稳地掌控方向。车辙立马变成两条直线，不用别人在后头推都行驶平稳，小康子趁机歇了口气。

第46章

肖宵本也想帮忙，他们三个人，刚好三辆车，送到客栈门口也没有多远，但剩下四名仆从全都惶恐地向后看，冲他一个劲儿摇头，他怕当真帮了倒忙，便没有接手。向城门里看，进去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应是到达“阳城”了。

尹君汋与肖宵于是先行离开，边走边等待顾之行追上他们。

可直到抵达最近的小城，人都没有等到。尹君汋拎着到处乱跑的小龙买了花种和零食，把小龙端到摊主面前由着他杀价，小家伙明明一直待在颢邈宗，杀起价来却很有一套，借助外貌优势把摊主说得哑口无言，赠品给了一大堆，尹君汋趁围观的人群把他们圈住之前果断拎走。

商量怎么携带零食时，却遇见了本该在城门口等人的肖宵。肖宵独身走来，着急道：“碰到阿行了吗？”

清时道：“没有啊，你不是在门口等？还没等到？”

肖宵回答：“一直没找着，我以为他没看见我，进去找你们了。”

清时道：“这个可能性太低了，毕竟他脑子里自带定位你的法宝。”

肖宵心里惴惴不安，连小龙的调侃都听不进去，尹君汋手上拎的一串油纸包也没注意。按理说凭顾之行的实力，在全是普通人的小城里完全可以横着走，但不知为何，他从那人消失在城门内时，便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不该放任他一个人进去。

这种情绪感染了清时和尹君汋，三人一时无言。

清时底气不足地道：“……不会吧。”

“我也希望是路上耽搁了，但……”肖宵仔细回忆片刻，抬起头坚定道：“我们得快些回去。”

他的预感不错，果然出事了。

关上厚重的春阳城门，扑在身上的不是夏日骄阳，而是阴寒的鬼气，其中夹杂着滔天的怨恨，若非横死他乡，年复一年被困在一处而不得安宁，普通的孤魂野鬼是不会有如此气息的。

传说中的“阴城”，还没等他们破解阳城，便主动开启了。

转身，眼前画面与从城外向内窥探时基本相同，只是所有建筑和物品更残破了一些。那些客栈的门窗已经脱落殆尽，房子破破烂烂，只剩几根房梁，勉力维持其基本的形状，无人管理的摊位则是完全支离破碎，只剩下木片和花草的残植铺在地上。风从各个方向吹过来，扎进骨头里似的阴冷。

尹君汋第一时间抓向自己的肩膀，想把上面的小龙拿下来塞进衣服里，却摸了个空，转眼看见绿衣少年有些无措地站在他一丈开外，拍拍自己身上，仿佛无法相信一般道：“居然没办法变成龙了？”

确认了自己只能两条腿走路后，少年抬眼见到尹君汋在看他，又突然转身，背对他道：“不要盯着我，这回我真不知道，不是故意这时候出城的！”

话音未落，尹君汋快步上前，将他揽到自己身侧低声道：“别走神，跟着我。”

“哦。”

四周一片死寂，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森然，城门当然是打不开的，不然误入其中的商队也不会全军覆没。天色暗沉，说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既看不到太阳，也找不到月亮，整座城池上空好像盖了一块死人身上的殓布，把不能见光的东西通通封住，不管死活，一律都埋进土里了。

几片枯叶被风吹动，在地上刮擦出颇为恼人的声音，清时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在颢邈宗偷偷看过的那些话本，里面的书生、农夫走夜路时不小心犯了忌讳，大抵就会进入这样一个恐怖的地方吧。他不由自主的往尹君汋身后凑，抓住对方的袖子，小怂样和从前在彩绣镇躲进尹君汋衣服里时一模一样。

四周现在是安静的，但显然有不少脏东西蛰伏在更黑暗的地方，光凭这非比寻常的鬼气，便知城中怨鬼不下百数。活人进到这里，首先便是要想办法消减身上的阳气，其次便是保持安静。

可第一条还没做到，便有人喊出了声。肖宵方才实在着急，见情况不对，没有多想便高声唤了一句“阿行”，喊完才惊觉万不可如此，慌忙闭嘴。可说出去的话哪里是能收回的，那两个字在空中绕了一圈，不多时，一栋房屋的后面便传来细微的骚动。

一个看不清细节的球形物体从离地约四尺的地方探出来，抖动片刻，又继续向外移，待完全走出来，才能看清那原来是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只鬼。衣服破烂地看不出原样，脑袋被乱糟糟的头发包裹着，一只怨毒的眼睛从缝隙间露出。它佝偻着缓慢前行，死因大体是被用剪刀开了膛，内脏惨不忍睹地露在外面，像是肠道的东西甚至拖到地上，而那柄杀死他的剪刀，正被他自己拿在手上，咔嚓咔嚓，不行地开合。

他看到这边有人，透过蓬乱的头发嗅闻几下，步伐突然改变，由蹒跚转为迅捷，手脚并用地飞速朝几人扑来，仿佛困在沙漠中的旅人忽然看到了水源一般，口中发出充满渴求的呜呜声。

尹君汋和肖宵拔剑而立，清时被前者一把拉到身后，挡得严严实实，想想自己现在的战斗力，便老实地躲着。一只鬼不难对付，尹君汋看准时机，一剑刺入对方心脏，这鬼的心脏有一半都露在外面，倒也好找。受了重暝剑的攻击，伤处迅速形成一个大窟窿，从里向外扩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