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重伤的时候，早就和他没有了联系的何璃居然出手救了他，然后拦住了他。

他倚着剑，眯着眼看了一会空无一人地方，直到那里渐渐走出一个人，才道：“原来是你。”声音里却没多少惊讶。

“不然还有谁？”何璃嘲讽道，“估计你自己都没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吧？”

“呵，活该。”

他好像没有听到何璃的嘲讽，哪怕此时狼狈重伤，却还是满脸傲慢道：“你拦着我干什么？”

“我想拦就拦！”

“你别管我。”

“谁想管你！”

“那就放我离开。”

“放你去送死？”何璃冷笑，“可真是有志气！”

“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是早就没有关系了吗？”

“本来就没有关系！”

“那你管我做什么？”刘亦宣平静反问，却更让何璃生气。

“谁想管你！”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道：“这个时候不要管我。”

“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这么不知好歹！你以为我想管你？我巴不得你死外边！”何璃竖眉怒道，眼睛却是通红的，“要不是师父闭死关前嘱咐我看着你，谁管你？！老子还要亲手解决你这个不省心的王八蛋信不信？！”

他没开腔，只迈步欲走。

“刘亦宣！你再走一步，从今往后就真不要回来了，我再也认不起你这个师弟了！”

“那便不要认了吧。”

“好，你走！”眼睛不争气，竟然留下些没用的液体来。

一直冷漠的刘亦宣却在这个时候停住了，犹豫了很久很久，他终究轻轻叹了口气道：“真难看。”

“师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哭的时候很难看？”曾经还是小少年的刘亦宣也对何璃说过同样的话，那时的何璃还以为这个天生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师弟又在嘲笑她，红着眼睛没工夫理他，就要起身甩开这个人的时候，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张手帕，“所以你不要哭了。虽然你又凶又不好看，但也是我唯一的师姐，师父收徒的时候看差了眼，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认下师父犯的这个错误了。”

小少年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好像十分不情愿，伸出的帕子却一直没有收回去。

当时的何璃愣了一会，接过帕子擦干了眼泪，然后毫不犹豫地揍了他一顿，气得小小年纪只嘴贱还不太会躲也打不赢大师姐的刘亦宣有好几天时间都没有理她。

当时刘亦宣作为全门派最小的弟子，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非常受全门派的宠爱，几乎在合欢教里横着走，虽然他那时候就已经有几分无法无天的样子了，嘴贱的能力也已经出类拔萃了，但除了何璃，没有人会教训他。

——第一个原因是刘亦宣虽然乖张，但也不是傻子，长老面前他是不会显露自己嘴贱的本性的，同辈面前他倒不怎么收敛，但他长得乖，惹人的本事一流，讨巧卖乖的本事也一流，许多比他大的姐姐们也舍不得真的和他过不去。二来嘛，就是他是掌门的心肝弟子，也没什么人敢对他怎么样。

至于何璃，可就没有那些顾虑了，而刘亦宣在自己同门师姐的面前也很少收敛自己的本性，更不会对着她讨巧卖乖，所以两人几乎天天吵架。

想起这些似乎已经非常遥远的少年往事的何璃尚还没有回过神，便听他又叹道：“这个时候真的不要管我了。”

何璃一怔，看着他的眼睛，只从里面看出一片沉沉的墨色，像是没有光的天空，她情不自禁地失神喃喃道：“难道你要去寻死？”

“懦夫！”

“废物！”

“永远都只会想着逃！”

听到这话的刘亦宣竟然笑了，道：“这次，我不会逃了。”

看见何璃有暴起的趋势，他又道：“我不会寻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再也记不得曾经还有那么一个人，一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他最爱的人，他怎么舍得呢？

“那你走什么走？！”

“师姐，你真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你明白的。”合欢教对泣血教没有胜算，“所以真的不要管我了。”

不要再拦着我了。

何璃看懂了他的眼神，但还是道：“走不走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刘亦宣道：“师姐，我不会留下来。”

然后又道：“我想去看看。”虽然已经迟了很久。

她没说话，过了很久，才流着泪喃喃道：“早干什么去了。”

“早说过了。”她声音很轻，也不是说给刘亦宣听的。

她当年终究还是没有看错。

那样的神采，怎能是真的无情？她师弟又不真的是那些能够完全伪装出一幅面具来接近欺瞒旁人的人。

但为什么要做下那些错事呢？不知道有些错不能犯吗？

刘亦宣却听到了，平静的面孔忽然就裂了，一串眼泪便从他眼眶中滑落，何璃一怔，看着这个从没在自己面前示过弱的师弟此刻心胆俱碎、痛苦万分的样子，所有未出口的话便噎在了喉咙口。

他道：“我早就后悔了。”

语不成声，似一地破碎的心。

在还不知道被骗着引诱着认错了人的时候，甚至在做了那些事的那一刻，便后悔了。

只是他不敢去深思，也不敢去再想，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答案根本无需思考，但他不敢听。

便是在同青齐决裂前，很多时候他也不敢想，自己有意接近的做法到底对不对，他把这些疑惑全部死死压在心底，一味催眠自己没错，不敢让答案自己浮上来。

这样念着念着，似乎他自己也相信自己真的没后悔了。

他装得很好，在一次次轻描淡写的否认间，似乎他自己都快信了。

但是在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所有的催眠与否认也没用了。

这个时候，他再也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临走之前，白若恶狠狠地瞪着他：“为什么要走？你不是曾经承诺过永远和我在一起。”漂亮的面孔有几分扭曲。

“是。”他沉默，片刻后道，“但我要食言了。”

“食言食言，你嘴里就没几句真话。”白若气得狠了，“你的承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曾经我问过你是不是对那人有感情了，你说不是，我信了。”他咬着唇，“后来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和我做道侣之间应该做的事情，你说因为我身体不好，我竟然也信了你的鬼话！”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么满口鬼话！”

刘亦宣也想起来这些事了。

“阿若你放心，不要不高兴了，我不会喜欢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人的，他每天都虎着脸老凶了，我怎么会喜欢他？”

“我真的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