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被帷幕阻隔,但里头的声音却并不会被阻拦。一阵窸窸窣窣和窃窃私语之后,帷幕再次被打开。
台下人与台上人视线相撞。
庄休脸上满是错愕,施夷光却平平淡淡,看不出有多大的波澜。
他扭头向秦风问道:“你不是说,一人只能出场一次的吗?”
秦风也是一呆,随即露出狂喜的笑容回道:“一定是我虔诚的态度感动了上苍,所以派仙女妹妹多为我舞一场!”
庄休嘴角抽搐,看着“失了智”的秦风,想到,一把年纪的人,还仙女妹妹,真是臭不要脸!
可他心里虽然嫌弃着秦风,但双眼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施夷光,想要弄清倒是怎样撩人的舞姿才能俘虏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的心。
舞台上,青衣琴师闭目弹琴,虽曲调已换,但他依旧奏得隐而不显,甘为舞者们的配景。至于红衣舞女倒是一下子多了十名,除了施夷光外,这十九人的面孔都是陌生的。看来,绝大部分的舞者应该都遵守着一日一场的规矩。
而甲班,施夷光则是特例。
曲过半,庄休注意到东场的表演渐渐将南北两处的看客也给吸引过来,至于《象》舞的西场本来就没人看,不存在可以吸引的客人。
这群人来到东场后,目的明确,就是为了一睹施夷光芳容,这时,便要细细说一说施夷光的舞姿了。
施夷光的舞姿,蹁跹似蝶,曼妙灵动,但在能用圆规画出方块,能用直尺画出圆,艺术“细菌”为零的庄休看来,这样的手舞足蹈犹如溺水者的挣扎,他欣赏不来
但是在其他看客眼中,同样的舞姿,施夷光身上却能散发出别样的魅力,可以去挑起人们觇视的**。
原本施夷光的位置靠后,就是露个完整的面颊都是难事,现在却处境逆转,排在她前面的其他舞者硬是给她营造了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象。
后半曲,这十九位女舞者成了绿叶,衬托了红花——施夷光,她们有奋力挣扎过,但施夷光总能稳压她们一头,直到最终舞毕,十九人心中都憋着一团火气,恶狠狠地用眼睛剜向施夷光。
施夷光坦然接受这些羡慕、嫉妒、还带点恨的视线,毕竟技不如人的不是她,她也没做错什么
帷幕落下,秦风再次失魂落魄起来,他摸了摸袖口,发现自己早没了石牌,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今日再能看到仙女妹妹舞一曲,我愿意献祭庄休十年寿命!”
庄休白眼一翻,说道:“心诚则灵,这种时候献祭自己的生命比较有诚意”
秦风眨了眨眼睛,仰头说道:“那就献祭庄休二十年的生命!”
“”
二人插科打诨一阵子后,帷幕再次拉起。
庄休和施夷光已经习以为常,这次是秦风一脸惊愕,他确实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连续下三场,赶忙小声说道:
“之前说的不算!”
然后兴高采烈看起施夷光跳舞
再之后,第三、第四、第五场皆有施夷光的身影,好似她不需要休息的铁人一般,不过随着出场次数的增多,她的位置也愈发靠前,后来更是站到了一场十人舞曲的正中央,也算一份付出,一份收获吧。
沉浸在“快乐”而无法自拔的秦风,渐渐不快乐了
他开始替施夷光担忧起来,毕竟每一舞消耗的体力都是惊人的,这从长期跳舞的人中没有胖子便能管中窥豹,瞧出其中的辛劳。
他起初担心施夷光是受到什么黑幕欺凌,但敏锐的他在发现乐宫二楼附近隐藏的几个一动不动的老妪后,就猜到施夷光甲班的身份,他相信,这几位护道者不可能会让施夷光受到过于过分的对待。
想来,这一切都是上面的安排吧,不然施夷光的位置也不可能越来越靠前。
至于连舞这么久,应该就是乐艺的她的任务吧。
又看了许久,庄休瞧见施夷光嘴唇渐白,与他跑了五十米后精疲力尽的模样毫发不爽,他便知道施夷光体力不支了。
但她依旧强撑着笑脸,手脚的动作也没有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那般妩媚动人。
庄休突然问道:“跳舞很累吗?”
秦风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黑胡子,说道:“基本上跳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等于我们跑二里路左右吧。”
“二里路!”
吓死个人!
庄休以前进入林岚高中,参加体测时,跑了二百米就两眼发黑,等跑到五百米的时候,他已经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三魂七魄也丢了大半,甚至还能瞧见自己的**躺在地上,边上围着一群人,这样的热闹景象。
后来,出了医院重回学校后,他就获得了免测的资格,也算是因祸得福
说得偏了。
庄休略微算了算,一场舞曲时间长短不一,但也得有一盏茶,也就是两炷香的时间,那么总的折算下来,施夷光已经跑了至少二十里路!
二十里路,可以让庄休死去活来不知多少次!
他咽了口唾沫,真想与秦风搭话时,他腰间的飞鸽突然颤动起来。
他取出飞鸽一瞧,上面竟然是“书院好天籁”的办事人在催促他立即参加比赛,并且言辞间极为温和,一点脾气也没有。
“我迟到了,说话还这么客气,都不以取消比赛资格来威胁我,周御书院的人真是礼貌。”庄休心道。
然后扯着依依不舍的秦风下到乐宫一楼。
翘首以盼的老女人瞧见庄休后,巧笑嫣然,亲自上前几步迎接庄休,并轻声细语问道:“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再参加?”
庄休对这突然热情的老女人难以适应,一旁的秦风也是若有所思,不过没有制止她,而是替庄休回道:“不用休息,尽快安排我们参加。”
那老女人注意到秦风后,在二人间来回扫视,似乎笃定了什么,就愈发热情,连连称是,然后领着庄休二人来到“书院好天籁”的场地。
场地不如乐宫二楼开阔,四周都围着从地面到屋顶高的黄木墙,木墙上雕花刻兽、山水人云,应有尽有。
在老女人的安排下,庄休和秦风单独在一间屋子内休息,闲着无事的他,待了一会后发现这木墙有一极厉害的本领,就是密不透音,无论幕前多么喧闹,幕后都听不见一丝声音,可一旦开门,那些声音就会立即传入,这让庄休颇为惊讶。
瞧着屋内的庄休东摸西瞧,一副乡巴佬模样,秦风没好气道:“咱能要点脸吗?”
庄休头也没回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说我还要脸作甚?”
秦风被噎住,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就由得他去了。
一炷香后,门被敲响,接着老女人出现,说是马上就要轮到庄休了,让他先去幕后候着。
庄休深呼吸几次后,跟着老女人走入幕后,坐在木凳上静静等着。
秦风拍了拍庄休的肩膀,说道:“既然来了,我们不求名次,只求迟点被淘汰,这样我们就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乐宫欣赏仙女妹妹跳舞了!”
庄休给秦风一个大白眼,说道:“我又不喜欢看。”
秦风使劲捏住庄休的肩膀,露出“和蔼”的笑容,威胁道:“不!你喜欢!”
然后继续道:“第一轮就淘汰有点丢人,好歹你也是甲班的学生,这事以后传出去了,有损你光辉伟岸的形象啊!”
庄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显然很吃这一套。
识人无数的秦风继续说道:“本来这一轮你随便编个悲惨点的身世,就能蒙混过关,但你甲班的身份好像被那老女人认出来了,所以这一关只要你不要太离谱,基本稳过!”
庄休皱眉,想起了那些英年早逝的甲班前辈,就忧心忡忡道:“甲班身份暴露了,接下来会不会有危险?”
秦风沉吟了一会,回道:“危险是一定会有的,但应该不会来得那么快,毕竟动了你一人就会使得周御书院草木皆兵,难以再度下手,所以在未查出大部分甲班的学生前,你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秦风这么说,心大的庄休又恢复了精神。
想着一会该唱那首曲子来提升这群古人的音乐鉴赏水平呢?
要不选倒背如流的《喜羊羊之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庄休突然摇头,担心古人骤然间听到如此高雅的乐声会情难自禁,潸然泪下,届时非要封他做“乐圣”什么的,他实在不好意思。
毕竟这都是别人的曲子
一番思量后,他打定主意,选了另一首简单的儿歌。
《两只“泰哥儿”》
于是,心中有曲,不再慌乱的庄休伸长脑袋,开始听“书院好天籁”其他选手的歌声
此时恰好一个新人登上舞台,他说道:“大家好!我叫路人甲。我的爸爸三年前种地的时候,锄头砍伤了自己的腿,然后就一病不起,至今卧病在床,无法下地!而我的妈妈,一个和蔼善良的女人,为了寻求心中的真爱,离开了我们一家,当时我的第六个妹妹还没断奶,都是我深更半夜从隔壁家的母羊一点一滴偷偷挤才抚养大的”
“于是年幼的我,就扛起了家中的大梁,但我并没有放弃追求音乐的梦想,所以我今天站到了这里,就是希望几位老师能听听我的声音!”
路人甲声情并茂的演说讲完,庄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音乐,不应当用卖惨的故事来博人同情,真有那么多委屈、不甘、甚至是怨恨都可以用乐声来发泄。
大理通情。
情绪够饱满自然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像路人甲这般的人,比起参加“书院好天籁”不如去参加小说家举办的小说比赛,说不得能得个好名次。
庄休收回脖子,不愿再听下去。
因为心灵不洁的人,他的音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