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奔病房。

陆仕成确实醒了，等在病房门口的医生却一脸凝重。

林珂跟在陆昭珩身后，握紧他的手。

“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陆昭珩胸口的起伏还没平复。

医生推推眼镜，“你进去见最后一面吧，尽量别让老人有遗憾。”

“为什么？不是醒了就好了吗？”林珂问。

医生解释道：“人在临终前身体各处机能相继退化，体内分泌急速紊乱，多处会相继衰竭，大脑和身体会感知这些衰竭而刺激神经系统积极挽救。短时间的生机就是民间常说的‘回光返照’，其实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多十几个小时。”

陆昭珩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看一眼病房，“照顾我父亲的人呢？”

“你是问伍女士吗？你父亲清醒过来把她赶走了。”

“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医生点点头，带着护士离开。

林珂捏紧陆昭珩的手，“我可以联系国外的医生，把你爸爸转到国外的医院去……”

“不用了。”陆昭珩牵着她进去病房。

陆仕成看见陆昭珩高兴得要坐起来，他身体太虚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来了。”这个开场，一点儿也不像父子。

陆昭珩对这个父亲一直也是很陌生的，在他最需要父亲的时候，父亲是缺席的角色。

“我要结婚了，她叫林珂，是林家姑娘。”

陆仕成直点头，“好好好，是谁家姑娘都好。”他笑笑，“还好，我们是男方，新郎不需要父亲牵着手上台。”

“您要愿意牵着陆昭珩上台把他交接给我也行啊。”林珂轻柔明快的活跃气氛。

“我可能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时间了。”陆仕成自己知道，他望着陆昭珩，“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陆仕成从被子下伸出手，那只健壮有力拿茶杯砸他，一次一次将他推远的手，已经变得像枯枝槁木，“我死后，要和你妈妈合葬在一起。”

“我没法答应你。”陆昭珩说得很慢，字字清晰。

林珂拉了陆昭珩一下，陆昭珩只是面无表情，淡淡看着父亲，“我妈说，这辈子爱错了人，她不恨，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陆仕成闭上眼睛，苍白的嘴唇颤抖，眼泪滑到鬓角。

“……对不起。”这么多年，他撑着，忍着，不去后悔，害怕自己后悔。最终，还是带着悔恨离开，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吧。

“我原谅你，因为你是我父亲。可是，我不能代替我妈原谅你，这是你欠她的。”这个时候的陆昭珩真的很残忍，残忍得让人心疼。

陆仕成笑着睁开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也好，淑怡，下辈子别再遇见了，就让我一直这么亏欠着你。”

明淑怡，陆昭珩的母亲，明家独生女，爱品茶，爱赏花，爱制香，明媚得像水晶房里娇养的兰花。她是陆仕成这辈子唯一真心爱过的女人，只不过，爱情在陆仕成的生命里只占很小很小一部分。把爱情当作生命的明淑怡最终成了他的负担，成为他雄图霸业的累赘，如果那个时候的明淑怡潇洒一点，勇敢一点，伍薇那种跳梁小丑根本上不了台面。

陆仕成是带着遗憾走的。

林珂一直陪着陆昭珩，默默地，坚定地，她知道，他比谁都心软。

林鸿年越想越后悔，不该那么轻易答应，现在反悔也来不及，只想赶快离开，夜长梦多。

林珂回来的路上买了许多食材，她现在能为陆昭珩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真爱一个人，不能自理的人也能变十项全能。

“嘶~~”林珂都不知道这是被烫几次。

林鸿年也不知道自己是忍了多少次才没直接把人捆上飞机带回家。

忍啊忍，忍成忍者神龟。

林珂终于煲好那锅汤，小心细致的用保温盒分装好，林鸿年一把将东西接过来，“我送你去殡仪馆。”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

林鸿年表情严肃，“我们和陆家虽然还不是姻亲，我也理应去吊唁。”

这话没错，林珂点点头，不怀疑有他。

司机等候多时，上车的时候林珂还是从父亲手里拿回保温盒抱在怀里，也就没注意到父亲和司机对眼神。

车开缓缓开出院子，开得很慢，像是怕林珂怀里的汤洒出来似的。

“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靠着爸爸睡一会儿，到了，爸爸叫你。”林鸿年责备又心疼，拍拍自己肩膀。

“好啊。”林珂空出一只手挽住父亲手臂，带点撒娇地依偎着父亲肩膀，“到了，您一定要叫我哦。”

林鸿年表情复杂，前头司机微微侧了下脸，似在犹疑。

林鸿年沉声说了句，“开快一点。”

司机坚定打下方向盘。

林珂是被车窗外的嘈杂声吵醒的，赶时间奔跑的急匆脚步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咕噜声。

林珂猛地惊醒睁开眼睛，蓝天白云草坪飞机，她以为是发梦，闭上眼睛，再睁开，她怎么来机场了！

“爸……”

林鸿年打开车门，“醒了，醒了就下车吧。”

林珂完全在状态外，抱着汤懵懵懂懂下车。林鸿年直接将机票递过来，“你还十分钟给陆昭珩打个电话。”

“爸，你别开玩笑。”

“你看爸爸的样子像开玩笑吗？”

确实不像，林珂也笑不出来，“汤要冷了，陆昭珩还等着我。”她转身要走，司机早就站好拦截位置，她走不了。

林鸿年语重心长，“我们只是先走一步，有你大哥留下来帮陆昭珩料理后事就够了，你大哥会把他带回来。”

林珂回身望着父亲，“带回来？”

“离开这里，一切都是新的，重新开始。”林鸿年特别补充了句，“这也是陆昭珩答应我的。”

林珂终于是听明白了，“他答应了什么？”

“给你幸福。”林鸿年说。

林珂抱紧汤盒，“他都不知道我要的幸福是什么，怎么给？”

“乖女儿，我都是……”

“都是为我好？那也要是我觉得好才行，你们谁的决定都不算数。”就算是娇养出来的温室花朵，骨子里的气场也凌厉无比，虎父无犬女。

林珂绕过司机，拦住过往的出租车，上车，开门，一气呵成。

坐上出租车的林珂哭了，就是莫名的突然哭起来，吓到出租车司机。

她告诉出租车司机去殡仪馆，司机还好心的安慰了她几句。

陆昭珩没有什么特别的悲伤表情，更多的是疲惫，前来吊唁的人太多，真情的假意的。在人群中最先看见抱着汤的林珂的是林沉言，他皱一皱眉，一个小时前已经收到父亲的消息，这个点他们应该在机场。

陆昭珩一眼就发现林珂不对。

“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