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的兵士赴死顽抗,至死都未曾退过一步。
一位叔父,在跟随父亲与戈乌交战时,替父亲挡下一只带毒的暗弩,仍悍不畏死浴血奋战,后毒发,砍下一条腿才保住性命。
这是凉家浴血的荣耀,也是凉家世代相传,头可断,血可流,战死沙场也要挺直住脊背,绝不跪下屈服的峥峥傲骨。
凉烟虽为女子,但凉家的风骨是融在血液里的。
这让她无地自容的恨,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丢了凉家那份傲骨。
几人笑够,娄沈思率先上前,蹲下身子,拿匕首轻贴在凉烟脸颊,眼里有藏不住的兴奋。
“我不喜欢你这张脸。”
冰冷贴靠在脸颊,凉烟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娄沈思抬手一划,那刀锋便像是遇到了最上乘的绸缎,细腻如丝,一触即碎。
剧痛袭来,温热顺着面颊淌下。
是痛,也更是羞辱,凉烟大睁着眼,泪珠无声滚落,沾染在伤口上,又是一阵锥心的疼。
“求你们放过......”
哀求的话未说完,躺在地上的凉奚桑不知何时又爬了过来,一把抱住娄沈思的小腿,狠狠咬了下去。
破锣般的惨叫惊起墙檐下的罗雀,娄沈思抬脚便踢。凉奚桑闷声不吭地受着,死死不肯松口。
见踢不开,脚踝已被咬得见了血,娄沈思直接抬起了手中的匕首,欲要刺去。
匕首上还沾着血迹,方才划破脸颊的疼痛并未消弭,凉烟惊得心如擂鼓,趁着侍从们慌乱松懈间,愣是使出全身力气将他们甩开,猛地一扑就掐住了娄沈思的脖子,将其压翻在地。
娄沈思被掐得白眼直翻。
江韵薇和宓蔓吓了一跳,随之便是骄喝。
“都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子拉开!”
护卫丫鬟们慌忙上前,还未及上手,凉烟就先一步身子一软,瘫倒在旁,胸口上插着那把匕首。
娄沈思大口吸着气,眼珠一动不动瞪住凉烟,扬声怒骂。
凉烟仰面躺着,胸口的血色透过衣衫迅速蔓延,许是痛得狠了,意识变得恍惚。
她想到了向来素冷刻板的父亲,算不得亲近,但那满腔的忠烈,凉烟从未有过怀疑。
父亲不可能勾结敌国,且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就像是早有的预谋。
凉家,真的要完了吗?
凉烟大睁着眼,视线范围却越来越窄,怎么也看不分明。
桑儿,还有桑儿在这里。
凉烟心焦如焚,稍稍回了两分意识,急急用眼去看。
江韵薇几人正笑着,围拢着她在说些什么。
凉烟感知变得迟钝,听不太清。目光尽力捕捉,看到了不远处嚎啕大哭想要冲过来,却被几个护卫拉扯住的桑儿。
凉烟死死盯着,恍惚间,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出鞘利剑,轻而易举冲破防卫,狂奔而来。
那人异常凶猛,提刀挥斩,竟无一人能逃脱。
桑儿被他抱在怀中,跪伏在她跟前。
凉烟这时回光返照般地看清了,正满目悲戚望着她的,是她的贴身护卫,卫忱仓。
他被留下来守府,怎的赶过来了?也幸好他来了,桑儿没事了。凉烟心中松了口气,顿觉身子轻飘飘的。
卫忱仓怀中,桑儿小脸上有着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被泪水一冲,彻底花了脸,柔软的小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凉烟的脸颊,又一声一声歇斯哭喊着阿姊。
凉烟很想摸摸桑儿的头,笑着告诉他,阿姊不疼。
手未能抬起,浑身就泻了劲,眼皮沉沉阖上,无边的黑暗淹没而来。
第二章 (捉虫)
乌云翻卷,堆集出浓郁如墨的水雾,雾气越来越重,最后化为漫天滂沱大雨,落在屋檐上拉成了一条线。
屋子里烛火通明,只是微寒的秋,却烧了盆炉火,暖烘烘的。
紫檀木拔步床前垂着青纱帐幔,上头用丝线细细勾出了红柿小鸟的图案,寓意着事事如意,红事当头。
有呢喃从纱帐内传出,守在床榻前的四个丫鬟皆是面上一喜。
“小姐醒了!”
两个丫鬟急急撩开了琉璃珠帘往外走,去向夫人回报。另两个丫鬟则是紧握住垂在锦被外的手臂,轻声呼唤。
凉烟头疼欲裂,昏昏沉沉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光洁如初,似不曾有伤。
鼻尖有清冽甘醇的异香萦绕,那是她惯用的熏香,取自珍贵草木——椴藤。自父亲入狱,婶婶卷了钱财不见踪影后,她便再也用不起了,怎的现在......
凉烟有些困惑,扶着额偏头,便见着两张关切的脸。
“小姐,您总算醒了,奴婢都快急死了,可还有哪儿不舒服的?”
“昏睡了两日,小姐先喝些茶水润润喉。”
望着端茶送水,拿着帕子给她擦手的两个婢女,凉烟更是惊讶:“之薇?又容?”
之薇和又容立即恭敬应声。
“奴婢在,小姐是不是饿了?冬亦马上就会将药粥送过来。”
“小姐,奴婢瞧您面色苍白,莫不是还觉着冷寒?”
见两人面露担忧,凉烟却是态度冷淡,身子往里靠了靠,将手臂抽了回来。
婶婶走的时候,带走了之薇和又容。以往她不觉,现在自然明了她们是婶婶的人。
凉烟不明白她们怎么又回了府,正欲质问,一行人推门走了进来。
最前方快步迎过来的,是本该病重消瘦的母亲,现在看起来却精神饱满,似乎还年轻了好几岁,怀里抱着个咿咿呀呀不过两岁的孩童。
对上幼儿湿润黑亮的眸子,凉烟混沌的脑子清明了,这是桑儿!
往母亲身后看去,婶婶牵着堂姐凉婉香也到了床榻跟前。婶婶厉声斥责,而凉婉香垂着头,细声哭着。
如此熟悉的场景,凉烟想起来了,这是她十二岁那年,落水后染上风寒,高烧刚退醒来之时。
这是回到了四年前......
凉家有四房,大房凉韬,镇守在霁月王朝最北面的固宁州,妻妾子女皆在那里,算是扎了根。因离得太远,除了偶尔的书信往来,已没了走动。
二房凉宏儒,战死在渠城,仅有一子凉衡,在鋆州替监察御史掌控兵马。如今才娶了妻,每年会回来探望一次。
三房便是凉云天,只娶了章雁菱为妻,育有凉烟和凉奚桑姐弟俩。
四房凉鹤轩,成婚比凉云天早,妻子早年病逝,育有的一子已去了军中。一房妾室,育有一子一女,兄长也去了军中。
凉鹤轩在失去了一条腿之后,退出了征战前线,在帝都做了个武散官——城门校尉。官职不高,还总因身残遭人耻笑。凉云天对此心怀愧疚,并未与四房分家,多年来极尽所能去补偿。
章雁菱也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