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唇翕动,话音清冽:“曾家人真的很奇怪。”
“嗯?”应三眉头微扬,示意她继续。
祁宵月咬了咬下唇,将刚才林子里的对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应三倒是没多大反应,应该是早有所料,祁宵月越讲越觉得说不通:“这不合理。”
“怎么说?”
“只是感觉,”琢磨了一会儿,祁宵月才略有犹豫地答:“总感觉一切没表象上那么简单。”
现在大会还开着,曾黄台就来了这样一番拉拢操作,十分有悖常理。
就像规整有序的流水线操作中突兀地卡进去了一环无用的步骤,顷刻把整个过程扰得乱七八糟。
“曾家,我看不透。”祁宵月说得诚恳。
现在线索太少了,即使她觉得曾家一定有什么事藏着却也猜不出什么。
而且虽然昔日地府关系也错综复杂,但祁宵月有实力和地位依凭,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自然也对这种势力相拼的诡谲局势十分生疏。
现如今要从千丝万缕的驳杂丝线中捋出那一根最诡异的线索,对她来说也实属费劲。
但祁宵月不傻,曾黄台那堪称玄妙的态度,就笃定了他的目的没那么表面。
祁宵月细细索索磨着牙,拼命捕捉着脑中一闪而过的各种思绪。
应三看着她,突然伸出一只手。
他动,连带着周身气息也在动。动作间,两方呼吸纠缠融合,骨节分明的手绕过祁宵月后颈,直接顺着她散落的发顶往上,按在她的小脑袋上。
祁宵月眨了眨眼,明丽的容颜像装裱起的画作,连眉峰间的微妙起伏都被收进眼底。
她疑惑地看着应三,神情似有疑问。
应三停滞了一下,然后按着祁宵月的发顶,十分不客气地揉了两下。
力道很轻,头发在他手下旋开,原本黑亮服帖的长发瞬间被揉散,几根少短的发丝往外翘起,毛茸茸的。
应三眸底温和平静,手心的温度像他现在这个人一样,温软和暖。漆黑的瞳孔如藏着暗光,映着祁宵月整个人完完全全的身影,纳入,层层护住,半分不露。
他的音调低,音色冷,听起来让人有拨云见日的清醒:
“你若不想考虑这种事,就不必管。”
——我都可以替你解决,应三是这个意思。
这是阳界事宜,祁宵月到底还归属阴界,想管自然可以,不插手也理所当然,全凭自己心意。
但应三还是存着私心的,这人间争斗诡诈异常,尤其是权势地位之争,肮脏如浑水一般,他并不愿意祁宵月沾染上一点,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地里想要对祁宵月出手的人,也是潜在危险。
人界并不太平,祁宵月做一回人,应三更希望她能少些负担。
但也不强求。
祁宵月愣愣地看着他,几百年了,她很少会有这种表情。
头顶罩着暖融融的热流源头,心脏跃动,胸腔震伏,一下一下,快速且规律。
她忽地扯开嘴角,斜侧日光明目,浓缩进她颊边一个浅浅的酒窝里。
耀眼的微微一笑,宛若千顷水波折射满湖碎光,夺目绚烂。
祁宵月无意识又靠近了他一点,声音平静柔软:“我知道,如果解决不了的话我会及时脱身的,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声音压低:“还有就是,你要多注意着点曾家,他们家很奇怪,野心也大,怕是要等着日后篡位夺权。”
应三抚住她的脑后,用手指帮她捋着头发,面上带笑:“行,我知道了。”
他的话乍一听有些嚣张:“他们若有这个想法,来便是了,这个领头的头衔,谁能抢走便是谁的,我应家也不是输不起。”
实力说话,十分公平。
也怪不得曾家要吸纳力量,有强大的人作为后盾,才能直面对应家挑衅对杠。
祁宵月眼睛弯弯,没再说什么。
台上,夏寄纤与背刀男子的比拼也接近尾声。
两人都有负伤,还都高傲,一点没搞那些点到即止的客气虚招,招招拼命,下手极狠,不说衣服上,连石台上都是滴落的血滴,密密麻麻一片,还有擦过的长长血痕,如刀一般划破众人眼帘,引起阵阵嘶气声。
但老前辈坐镇,也不至于真让他们以死相博,拿命做赌,打得差不多了,曾天荥适时出手按住,叫停。
结果是背刀男子更胜一筹,毕竟是真刀真枪上阵,比夏寄纤这个更偏向于辅助的还是强了一些。
然而叶长鸿却明显对夏寄纤更有兴趣,叶家主修道学,一家子万事不管、啥都懒得争的咸鱼心态,对夏寄纤这种血气旺盛、战力十足的姑娘十分青睐。
此时正是收徒良机,叶家主算盘打得极响,正笑眼眯眯地询问夏寄纤要不要归入他门下做个小徒弟。
——机缘,总是要自己争来的。
祁宵月看着,忍不住笑笑。
夏寄纤是个好苗子,如果到最后都没人愿意带,她也乐意收了,丢去给小白小黑操练,以后练出来就是她地府的人。
现在有了好归处,这趟玄学大会也算没白来。
台上,长辈们接连点拨指教过,两人才恋恋不舍地下台。
座位上又是一波掌声口哨相迎,既给胜者,亦给败者,年轻人夹道相迎,将两位送回座位。
大会平静,一时间,没再有人上台。
高台可能有自我修复功能,光影虚幻间,台上洒落的血迹随着时间流逝,如同水蒸发一样陡然变成了一抹血气消失,而那些被大刀砍劈、被雷鸣电闪炸裂的地方,一阵柔光拂过后,也如重塑般被瞬间抹除。
不过五分钟,高台又恢复原貌。
祁宵月看得啧啧称奇:“幻境做战场,还挺有想法。”
“不光如此。”应三淡笑补充:“这台子还有全息投影加持,黑科技不少。”
祁宵月表情微妙:“玄学迷信加现代科技,听起来还挺赛博朋克。”
“委员会这些年打得旗号都是求同存异、互通共享,说玄学发展一定要顺应时代潮流和科技飞跃,要不然就会被落下,所以才大力搞这些东西。”
“这算什么?为了在科学加持的基础上合情合理地搞封建而不被上头查封?”
应三看着她无语吐槽的表情,忍不住又揉她的脑袋,语气义正言辞一本正经:“算是吧,都是为了生存,很不容易的。”
祁宵月的表情更奇妙了。
两人插科打诨,聊得话题极其没有营养,来回间,对侧的散修人群中,又有一人沿着小道上了高台。
这人穿了一身再平常不过的棉服,脚踩运动鞋,头发长长的盖住眼睛,面容稚嫩,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大学生。
他干干净净地上台,手里既没拿武器,也没备纸笔,身上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