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地修改这几次下注的金额,就会有超过九成的把握多赢一美元。
他向周晋打了一个赞赏的手势,嘴里却道:“能赢来再说。”
周晋手一摊,兴致缺缺地看向别处,把垂落在额前碎发一股脑扎到后面。
这是他不耐烦时的表现,严郡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早说过,拿我练手没问题,但不要谈感情,我们两个人不是能谈感情的关系。”
“什么破理由,”周晋嗤笑了一声,端详着他,“你倒不如说我太小了,不适合谈恋爱呢?”严郡端起一旁酒杯,发现空了,便起身去加酒。
经过周晋身边的时候,他俯下身,将将好地附在少年耳边轻声低语。
他的气息沿着周晋脖颈钻进了衣衫,让少年感到皮肤滑过一阵令人战栗的滚烫。
严郡说的是:“那是你的事,我不干涉。”
第12章
对局开始前的那半个月,时间流逝而过的速度比周晋想象得还要快。
在度过其中每一天的时候,分明感觉生活像是被摁下了慢放键一般,漫长得让人几乎要以为天边那太阳会永远高悬,黑夜将永不降临——或是反过来,长夜也许侵蚀了本该由白天占据的空间,它漫过边际,并且开始肆无忌惮地延展。
奇怪的是,当这些看似没有尽头的单位时间被串联在一起的时候,时光就陡然加速,让人觉得尚且来不及体验或是品尝什么,生命的一部分已经浑浑噩噩地枯萎,并且剥落了。
周晋研习着严郡给他整理的笔记,有一些部分他依旧不能完全明白,严郡使用的计算方法过于艰深,已经超越了以他眼下的知识水平所能理解的最高限度。
好在他有过人的记忆能力,可以把严郡说的所谓“原理”全都记在脑子里,足够在赌局里随机应变。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过去的夜晚,周晋也仅仅享受了三个小时的睡眠。
用来提神的尼古丁贴片变成使用过后的废弃物,扔得满桌都是。
耀眼的光辉洒落在窗台底下那一整排娇嫩葱绿的植物的叶片上——那些是罗小姐三不五时搬几盆慢慢积累起来的,不过周晋知道,它们都是严郡专门挑选的,有一些甚至是他亲自去附近的苗圃里挖来的。
地下室的景象已经和几个月以前大相径庭。
绿植让过于空阔的环境骤然有了生机,拳台上的灰清扫得干干净净,两对拳套并排挂在围栏上;赌桌换了一张更结实的——原先粗制滥造的那张未能挨过周晋时发的怒火,终于在某次被他狠狠踹在桌脚以后,不堪重负地垮塌了。
或许也带走了周晋经年累月积攒的愤恨。
换新桌子以后,周晋脾性沉静了很多,即使时有不耐,也不再用这种野蛮粗暴的方式来发泄了。
另一部分过剩的心火,显然转变成了他对严郡混杂着情欲和胜负欲的挑逗。
周晋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燃烧中的火球,充满了能量,却并不完整。
这种对自身空缺的认知搅扰着他,让他难以抑制追逐严郡的欲望。
或者在赌桌上打败他,或者在情感上征服他。
哪一种周晋都喜闻乐见,甚至愿为这个目标全情投入,不计后果。
比起大额的赌注,或者上流社会的生活,这件事更容易点燃他的热情。
他用笔划掉日历上的又一格,才惊觉加上今天,距离他和多罗尔的赌局,也只有不超过三天时间了。
赌桌旁边新添了一个角几,还有占据半面墙的、摆满杂书的书柜。
严郡坚持要他看一些困难且无聊的书,几乎全都和赌博没有关系,周晋不理解他的目的,可惜也打不过他——这些书柜的入侵就是他对严郡妥协服从的结果。
现在,角几上和往常一样放了着一碟丰盛的早饭,还有一杯浓咖啡。
他抽出柜子里看过一半的书,架在面前,顺手抄起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他保留着从墙那边脏兮兮的生活中带来的秉性,并且固执地不愿意丢弃它们。
旋梯顶端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周晋心底升起那么一瞬间的兴奋,但听到脚步声,发现不是严郡。
罗小姐快步走下来,和周晋道了早安,请他跟自己一起上去。
“先生要您试试后天穿的衣服。”
她说。
周晋回想起几个月前那些浮夸的西装,想到自己穿着它们时滑稽的模样,不免心生烦闷。
上楼也没看到严郡的身影。
罗小姐带来比上次更多的衣服,一套套用防尘罩仔细包裹着,从外面看不到衣服的样式,但罗小姐自己显然很清楚它们都分别都是什么,她搬来活动衣架,按只有她自己明白的顺序整理好,从里面挑出一套递给了周晋。
周晋每每在这种时候,都忍不住佩服她的无所不能。
换衣服换到一半,听见严郡从外面回来,和罗小姐简短地交谈了几句,间或传来类似动物幼崽的细声细气的叫声,周晋有些纳罕,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出去就看见严郡怀里抱着一条刚刚长出绒毛的小狗,站在不远处。
小狗是一只纯种的边境牧羊犬,不知道断奶了没有。
它舒服地趴在严郡臂弯间,眼睛闭着,变成尖尖的脸庞上的两条细缝。
从耳朵到眼眶周围,稍深的灰色斑纹交杂在洁白的底色上,让它在动物幼年天然的可爱之外,还增加了一些高贵俊朗的影子。
周晋把目光从小狗身上挪向严郡,他抱着幼崽,露出让人想要亲近温柔的表情,线条柔和的侧脸让人几乎要以为他平素严厉和冰冷的气场都不过是假象而已。
严郡把狗放到地上,这个小小的毛绒团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用短短的四肢撑住自己站立起来,蹒跚地找到一处角落,依着墙根蜷缩起来。
“很好,看着是比以前有气质了。”
严郡打量着周晋的装束,评价道。
他这才想到转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乍然一眼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是和周晋记忆中有着天壤之别的一个自己。
这套黑底金色刺绣的西装几个月前他也试穿过,那时他看自己,觉得就像那些一夜之间家财万贯的暴发户,缺乏底蕴,却非要装出贵族的样子。
如今说不清是哪里发生了变化,那身衣服却好像成了专为他而存在的,它深黑的神秘莫测,它金色的傲气张扬,都能从周晋的眼神和举止中找到端倪——这真正是一个野心勃勃准备进入名利场的新贵了。
连周晋自己都惊叹于这种改变,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没有需要改的地方了。”
罗小姐汇报道。
严郡点点头,走到周晋身旁,抬手帮他理了理肩头不够齐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