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来,让我看看这孩子。”
姜素昔捂着孩子的小脑袋,不经意抬头看向沈霁瑜,对方向她眨了眨眼睛。
一切,还真按沈霁瑜料想的一样发展了。
“芽芽,到外婆那去,好不好?”
芽芽自然不同意,死死抱住姜素昔不肯撒手,小脑袋一个劲地往姜素昔怀里钻,连看都不敢看向姜毓微。
姜素昔又温柔地揉了揉芽芽的后脑:“芽芽别怕,听妈妈说。外婆就是妈妈的妈妈,那妈妈和她的关系,就跟芽芽和我的关系是一样的。芽芽做错了事情,妈妈会批评芽芽。那妈妈做错了事情,外婆就会批评妈妈。对吗?”
每一句话都是说给孩子听的,但同样,也是说给姜毓微听的。
姜素昔通过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方式把姿态放了下来,不知不觉间传递给了姜毓微几个信息。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芽芽抬起小脑袋,大大的眼睛哭得像两枚琉璃球,小脸憋得通红,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了端坐的姜毓微。
饶是任何人看见这可怜见的模样,都不可能再硬着心肠。更何况姜素昔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板着一张脸,就显得还不如孩子懂事了。
姜毓微尴尬又僵直地笑笑:“过来,让我看看。”
小家伙回头看了眼妈妈,又看了眼爸爸,用小小的脑袋做了个权衡之后,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姜毓微的跟前。
一双小手扒在姜毓微的裙子上,怯生生地说:“外婆,不要凶妈妈了好不好?”
姜毓微能够感受到,这个不过四岁大的孩子,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狠狠地攥了一下手心。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更像是再给自己加油鼓劲。
无论如何,这句话能够说出口,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
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勇气。
尽管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姜素昔所生,与她没有任何血脉传承。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么一瞬间,姜毓微好像看见了幼时的姜素昔。
那时,她得了个女儿。肉乎乎的,周身散发着奶香味。那个孩子总是爱笑,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精灵一样,总是对世界充满了好奇……那一刻,姜毓微暗暗发誓,她要把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孩子。
可她想给的,却全然不是孩子想要的。她们开始出现分歧,进而渐行渐远,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陌生又尴尬的境地。
可回头想想,她的女儿,也曾如这眼前孩童一样依恋过自己的母亲,也曾奶声奶气地跟在她的身后叫着“妈妈”,她也曾是那个小孩子的全部。
这十几年来,但凡有一次机会可以让她脱身事外,冷静地去看一眼女儿成长的轨迹。她都会发现,其实,大可不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我答应你,再也不凶妈妈了。”
恰在此时,姜素昔的父亲周既臣从楼上走了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奶娃娃,欢喜得不行。
“叫外公。”
奶声奶气:“外公。”
姜毓微此刻的心头火已然灭得连死灰都寻不着了,她看着自己那一见孩子就挪不动步的老公,推了推芽芽:“去吧,去和外公玩。他那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终于,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三个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好好聊聊的人。
沈霁瑜坐着的,是沙发的一个单椅,姜素昔走到他跟前,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整个身体都向着沈霁瑜的方向靠拢。
本能地十指相扣。
姜毓微白了她一眼,但语气已经很轻柔了:“这么多座位,非坐在那。什么时候腻歪不行,跑我面前来碍眼?”
姜素昔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姜毓微的身边。
“妈,这事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但当时事出从急,所以也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一声。”
“什么事这么急?”
“给芽芽办收养手续。”
姜素昔话没说完,沈霁瑜就接过了话茬:“阿姨,昔昔说得不准确。当时结婚,确实有为芽芽办领养手续的原因在里面,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既懂法律,也懂得要尊重自己的心。我娶昔昔,不为外物,只为我心里有昔昔,而她心里也有我。”
说罢,他坐直了身子:“阿姨,我沈霁瑜在这里向您保证,您大可放心地把您的女儿家交给我。人生的后半段路程,我永远都是她坚实的依靠。”
姜毓微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大男孩,眼角也泛起了泪花。
她低下头,兀自出了好一会神。真快啊,时间怎么这么快。那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怎么一转眼的时间,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
这些年,她在忙什么?忙事业,忙转型,忙着这个家……
唯独忘了忙着陪伴她的女儿成长,忘了听听她的女儿究竟想要什么。
她不说话,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挂钟的滴答声烦乱地叩动着姜素昔的心,她不自觉地紧攥着手。
她在往坏处想。她在想,如果姜毓微不同意,她要怎么办。
“沈霁瑜……”
“在呢,阿姨。”像一个受训的小学生,直溜溜地站了起来。
“没有人结了婚还叫阿姨的。”
姜毓微招呼了家中的保姆:“去准备午饭。”
回过头来看向沈霁瑜:“从今往后,叫妈吧。”
——
暴雨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有稍稍收敛的迹象。
两个男人站在回廊之下,看着院内的雨打芭蕉,各怀心思地出着神。
年长者拿出一支烟递给年轻人,年轻人摇了摇头:“我不抽烟。”
“行吧,不抽烟是好事。”说罢将烟又放了回来,“我也在戒烟。”
“叔……哦不,爸……”沈霁瑜有点紧张,一时间还没能改得了口。
“别,你怎么顺口怎么叫。我从不拘泥那些。不过小沈,作为昔昔的父亲,我不像她妈妈脾气那么暴躁,但有些话还是要和你说的。”
“嗯,您说。”
“我们就昔昔一个女儿。对于这个女儿,我们两口子亏欠太多。这孩子看起来偏执又有个性,但实际上,挺容易受伤的。她是把自己的敏感脆弱藏起来了,不给人看罢了。现在我把我唯一的女儿交给你了,替我们好好守护她的下半辈子。我还不算老,即便我老了,她还有个爱她的哥哥。如果你敢欺负她,周家绝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爸,我记下了。”
回廊曲曲折折,掩在繁茂的木丛后,一个小姑娘抱着腿,靠着柱子静静听着雨从屋檐下落下的声音。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呢?大概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被这么多人默默爱着,呵护着,被需要着的满足吧。
雨终于停了,一家三口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