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搀扶他的人轻轻抬了抬手,“出去说吧。”
手术是可以做的,且死亡率不高——可惜他快把这病研究成第二个专业,否则还能因这句开头偷得片刻安慰。他接过穿白大褂的人递过来的几张纸,视线一时间无法对焦。等看到第三页,手指颤抖着,把它放在膝盖上。
他知道对方没说出口的那句但是。
大部分病人到这个阶段都不会再进行治疗:说白了,切开的是病灶也是骨肉,何况是最为致命的脑。死亡率不高,但后遗症几乎不可避免,能让病人原本能尽量少承受些痛苦的最后几日变得生不如死。
陈屿拿着那张纸,沉默了许久,最后站起身,向房间里的人鞠了一躬,脊背直起来的时候双眼发黑,脚步虚浮地往病房走。
穿过走廊的时候他看见傅云河,但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他应该说声抱歉,晚饭没能做好,谢谢你为我母亲安排,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在母亲床边坐下,这一坐就是几小时,他从傍晚沉到夜里,身上盖着冰冷的月光。
他不信神也不信佛,但他诚心祷告过数次,依然平白无故要再受一场劫难;如今他双手交握,像是个要与谁谈判的姿势,额头和胸口向着荒芜尽头的无我。有几个瞬间他在想,也许继续手术能延长些许时日,但他这一生不曾遇上什么好事,只这最后一次,怎能临时回头依托眷顾众生的父,他愿意和一切牛鬼蛇神做交易,愿意为母亲预支一切他有的和他没有的,然后用余下一生慢慢偿还。但再想想,他又不确定起来,他不敢点头,不敢签字,他的选择这样少,哪边都是悬崖峭壁,哪边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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