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就是没完没了。
所以这次凤姐儿说什么都不会出头,就算她拿赖大的孝敬被揭出来又如何?没脸的又不止她一个。
凤姐儿的态度再明白没有,赖大的儿媳妇大失所望之际,都没空愤恨,而是出门……有点急病乱投医似的,直奔邢夫人的院子。
平儿目送这位在府里总是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媳妇满头汗一脸泪地匆匆跑远,才转过头来问凤姐儿,“二奶奶?”
凤姐儿点了点头,“你去跑这一趟,多打听打听也好。”
琢磨过味儿的凤姐儿现在都是尽心奉承老太太和姑妈,然后就是亲近大嫂子。
单论心明眼亮,凤姐儿都不如平儿。平儿觉察出二奶奶与以往不同,心中狂喜:可算是回心转意了!跟二爷杠着,能有什么好处?大老爷再厉害,也管不到侄女婿的后宅里!
这个大老爷说得不是贾赦,而是王家的大老爷王子腾。
平儿的心思此时也都写在了脸上,凤姐儿瞧了瞧这个忠心的丫头,也难得说了句软话,“你的心意我明白。”她拍拍平儿的手,“快去吧。”她想了想又道,“我这心砰砰跳,估摸着不是什么孝敬不孝敬的事儿,几千银子的孝敬不至于让珠大爷大发雷霆。”转头就吩咐另一个守在门外的丫头,“把巧姐儿抱来。”
平儿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话说赖嬷嬷的孙媳妇,赖大的儿媳妇一路狂奔,赶到邢夫人的院子已是上气不接下去。
邢夫人又贪又蠢——王夫人和王熙凤也贪也狠,但总还记着留点面子,不仅仅因为她们娘家更风光。
但凡涉及银钱,邢夫人都能什么都不顾,因此她嫁进来做出几件事儿之后,阖府上下就没谁瞧得起她。
邢夫人倒是也收到了赖大的孝敬,但数额……邢夫人十分恼火,曾经数次跟心腹发泄,“简直就是打发要饭的!”
然而心腹们都默默听着,心里暗想:再少也是银子,再说大太太您又没退回去,然后找老太太告状啊!
此番赖大儿媳妇跪地哭诉求救,邢夫人心中暗喜,面上雀跃:到了我施展手段的时候了!于是她立即叫上自己的婆子丫头,弄得阵势颇大,要一起到侄儿书房去说道说道。
然而这一大拨人刚出自家院门,就让得到消息的贾赦派来的丫头堵了个正着。贾赦对邢夫人就两个字:回去。
邢夫人立时脸色发白,却也只得灰溜溜地回转。
贾赦与贾政兄弟缺点一大堆,然而他们的愚蠢与短视都是相对于他们同阶层的勋贵和官员们而言,他们兄弟再差也比平头小老百姓强多了。
说句题外话,邢夫人乃是小官之女,才能见识说起来还真就是当时普通百姓的水准。她能给贾赦做填房,关键就是她那副顶好的相貌。
贾赦当初偷偷见过她一面,之后就跟贾母说非娶她不可。贾母也觉得:原配要听从父母之命,再娶就由己了。邢家小门小户,嫁进来也生不出的事端,遂点头同意。
邢夫人嫁进来之后可不就应了贾母的猜测:除了相貌,没一样比得上贾赦的原配,贾琏的亲娘。就算再心有不甘,邢夫人也搅不起什么风雨。
话说邢夫人回房后自是一阵恼怒,又生了一整天的闷气,不过这就没谁关心了。
至于跑到贾母面前求情的赖嬷嬷,贾母见了她,并没客气,“你儿子做了什么你当真不知道?”
赖嬷嬷听了这话直接跪地不起:背主可是死罪,还没人觉得冤枉。
贾母还想再说几句,鸳鸯见赖嬷嬷不动弹了,便上前瞧了瞧:赖嬷嬷已经吓晕了。
贾母摆了摆手,让婆子把赖嬷嬷抬了出去。
鸳鸯立时上前,给贾母顺起气来。
当时贾珠跑来向贾母禀报,要对赖家下手之后,鸳鸯作为贾母最为倚重的心腹丫头也知道了赖家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贾母一点旧情都不念。
鸳鸯是个忠仆,此时也轻声道,“亏得他们还有脸!”
贾母最为恼火的时候是前两天,此时想通了尚算平静,至少不再气怒,“都怨我。”说到这里,她难免悲从中来,“是我养大了他们一家子的心。这叫我……”她长叹一声,“到了另一边有什么脸面见老太爷!”
鸳鸯赶忙道:“老太太不可这么说,您还得看着珠大爷、琏二爷和宝二爷他们呢……”
贾母听了,果然顺了点气,“你是个贴心的。”说起孙子老太太自是得提起精神来。家里的希望全在孙儿们身上,到时候她还得亲自出面压一压两个儿子,省得这两个不死心的拖孙儿们的后腿!
片刻后,贾母吩咐琥珀去把贾赦请来,而珍珠则是去寻贾珠。
珍珠赶到贾珠书房的时候,赖大跪在青砖上,额头上的冷汗滴在地上,都汇成了一小滩。
珍珠瞥见此情此景,便知道赖大完了:贾府素来不爱磋磨人,而一旦磋磨了,尤其还是珠大爷亲口下令,赖大只怕被赶到庄子都不算完。
贾珠听说贾母派了珍珠过来,他立时知道珍珠的来意。他吩咐房里的长随与小厮看住赖大,不许他起来,便带着那对白玉摆件往贾母的院子去了……在抬脚出门之前,又打发心腹给媳妇李纨报个信儿——对他媳妇他并没隐瞒之意。
于是李纨知道了实情,也就没瞒着平儿,平儿知道了,凤姐儿也就知道了……
就算是前阵子那个不知轻重的凤姐儿,也明白这事儿弄不好要全家遭殃,还是谁都救不了彻底翻不得身的那种遭殃:造反最好的结局,也是家产抄没,男人流放,女人入教坊!
这回长房和二房别再暗自较劲儿了,大家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于是听了平儿转述,凤姐儿就再坐不住,亲自找李纨说话。
妯娌两个脸上都上了脂粉,此时脸色依旧能白得没什么血色——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苦笑。
此时苦笑的不止是李纨与王熙凤,贾赦仔细看过这对白玉摆件,也瘫坐在椅子上,扶额苦笑。
贾珠也不避讳,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忠顺王死死记挂着咱们家呢。”
当初忠顺王大败而归,几乎败光了他家的全部亲兵和府卫……这位王爷恨北狄人,更恨当时不肯提醒他几句的贾代善,贾代善死了之后就迁怒起日渐衰落的荣府。
贾赦有气无力道:“难怪这位王爷消停了些时日。”哪里想到他家是琢磨了个更狠辣的招数来报复!“这是……绝户计啊!”
贾珠点了点头,“侄儿觉着毁了这物证也没用。那位王爷既然能利诱逼迫赖大把东西弄进来,外面自是备好了其余的人证物证,此事就算如今揭出来,打那位一个措手不及,咱家也落不着好。咱家若想平安无事……”他轻叹一声,“莫过于义忠王出面应承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