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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石化厂宿舍区陷入安静状态,但各家各关门闭后,夫妻两子的卧房是否也是安静如斯,那就只问每天挂在天幕上眨着眼睛偷窥人家夫妻的月亮和星星了。
唐波从浴室来时,顾清雅正在发呆。都说男人十一朵花,堪堪迈入十大关的唐波,的确充满了浓浓的男人味,大冬天的从浴室来就套了个背心和裤衩,身材挺拔雄健一点不比二十啷当的小牛犊子姜枫差,一看就是个颇有魅力的大叔。
顾清雅听到动静抬了抬眸,唐波已经坐到床上,看着她问道:“还在想那对母子?”
顾清雅点点头:“就是心里生气!我一想起她那张嘴脸就心里作呕!”
“那就别想了,就像二叔说的,不过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什风浪,睡觉睡觉!”
说罢,一阵风似的转眼间已经把顾清雅搂到怀里,另一只手已经伸了来,吧嗒一声,把灯关了。一秒,就像一床厚重的被子一般,沉甸甸地往顾清雅身上压盖了来,嘴里发一声闷笑:“你那个不是已经走了?嗯?”
顾清雅:……
虽然连着了两天的太阳,天气还是冷的,尤其是晚上的气温,不过这会他夫妻俩的卧室,气温却是越来越高,原因嘛,大家都懂的,都说老年人的爱情犹如老房子着火,中年夫妻的夜晚浓清,有时候也不逞多让。
顾清雅和唐波结婚十多年,身体相处肌肤相缠的时候,总的调子基本都是唐波放肆的撩拨和侵略性十足的攻城略地,在这方面,顾清雅向来只有承受和接纳的份,尤其是偶尔的隔了那一段时间之后的那一晚。而晚的唐波,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但顾清雅还是察觉到了,晚他的节奏舒缓了许多,就像一段轻音乐,让她有一种在水中缓缓漂淌的感觉……
卧室里的动静,逐渐平息来,唐波的双臂依然紧紧地揽着妻子,一只手掌在她的后背徐徐摩挲巡走,甚至感受到两人的心跳,一一,水滴一般的清晰,待两人呼吸逐渐平稳来,他才低声地对她道:“天,除了关老去找了我妈,你舅舅也给我打电话了……”
顾清雅一愣,原本埋在他胸膛上的脑袋忍不住动了动,抬起脸有些好笑地问道:
“难道,也是问二叔的事?”
“嗯。不过他没说其他的,问完了就挂了电话。”黑暗中,唐波的声音低沉沉的,语气里有一抹说不的温情:“就是他这电话一打,我就想起他当年怎对你的,心疼。”
顾清雅一怔,她然知道唐波说的是什事,当初两人好上后,她就把和舅舅一家的是是非非都告诉了唐波:
当年父母姐姐相继去世,就是外婆,也在她高二那年拖着病体去世了,办完外婆的丧事后,她原本是想搬回己家里去的,毕竟其实要不是因为有外婆,她在舅舅家寄人篱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舒心。
奈何,舅舅没有意,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还说他答应了外婆要好好照顾她,就算她要独立,也要等到高考结束,她考上大学后。而更乎她意料的是,平日里对她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舅妈竟然也劝她继续住来,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舅舅对她或许是于真心,而舅妈,则是看上了父母留的那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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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外婆过世一年后的某个周末,她已升入高三,住校,那次放假回去,饭桌上,舅妈滔滔不绝的对她说了一番话:“清雅啊,你看,你外婆生病这些年,家里的钱都花在她身上了,也就真正是己的亲妈,我才这样倾家荡产的。活人的日子总不不过了是吧?你表哥和你小玉姐也谈了几年了,想着年结婚,你小玉姐家里一直不松,就是嫌弃我家房子太小,你表哥单位的分房又迟迟轮不到他的份……”
彼时的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第一反应就是舅妈这是在委婉的逐客令了,对此,她倒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其实之前她也说过搬回己家的,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搬和外婆那间小屋的。”
“哎呀清雅你看你,这急,舅妈没有说完呢!舅妈不是要赶你走,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怎生活?要不你看这样,你家那套房子空也是空着,暂时先借给你表哥当新房,等你以后结婚了,或者过两年你表哥单位分了房子,再退来还给你好不好?”
顾清雅一瞬间就楞住了,跟着看了舅妈一眼,她虽年纪小但也不是傻子,舅妈这套冠冕堂皇的话和里头包的用意,又怎瞒得过她?说是暂借,万一呢?要是
他到时候不退来,她硬着头皮跟他争抢吗?何况,从父母姐姐相继走后,那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
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舅舅,问他:“这,也是您的意思?”
舅舅脸上神色有些尴尬,搓着手,嘴里嗫嚅了老半天,终于还是没有说话来。她又看向表哥表姐,表哥避开了她的目光,表姐则理直气壮地道:“就是借住几年,你不也是在我家住了这多年嘛,我都没说什。再说了,你以后也是要嫁去的,要我说,你干脆把那套房子卖给我哥得了,多钱你……”
“刘珍珍!你给我住嘴!”表姐的话最终被舅舅呵斥住了,而彼时的顾清雅,只觉得心里一阵凉嗖嗖的……
她饭都没吃完,二话不说回了和外婆住的那个小屋,收拾己的行李就要连夜回己家,却被随后走进来的舅舅劝了来:“舅舅知道这事……为难你了,你不愿意也情有原,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就回去,就当,什事情也没发生过……”
她顿了顿,依然继续收拾行李,舅舅长叹一声,最终让了步:“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执意要回去,舅舅也没办法,但就是要走,也要等明天……等过段日子,你想通了,舅舅再去接你……”
最终,第二天她还是没回去。她在当天晚上,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中被送到医院打了针,又被接了回来,连着好多天都不见好转,咳嗽越来越严重,脑子也昏昏沉沉地不知夕是何夕,直到那天,她醒来后渴得厉害,身边没人,只己硬撑着爬起来,门找水喝,然后,便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舅舅和舅妈的争执声:
“医生不是开了药了,你为什不给她吃!”
“我哪里不给她吃了!明明是那个药不见效!”
“那这是什!为什剩这多药!清雅……”舅舅的话,再见到突然现并摔到在地上的她以后,戛然而止……
她再次被舅舅送到了医院,彼时的她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迷迷糊糊地听清了医生的话:“感冒引发的病毒性肺炎,你做大人的怎这疏忽,拖到这步田地……”
她一个人在感染科病房住了两个星期,舅舅虽然每隔一天就过来一趟,给她送东西,但她
还是觉得,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回忆总是容易让人太过伤感,顾清雅的眼睛慢慢起了泪花,她想拼命忍住,奈何泪水晃动了几,最终还是滑了来,掉到唐波的胸膛上。
“怎哭了?”暗色中,唐波一惊,伸手去摸她的脸,时探起身子,就要去打开台灯。
顾清雅却一把拽住了手:“别开灯!”她道,时把脸埋进唐波怀里,声音有些闷闷,“唐波,你真讨厌!干嘛忽然又说起这事啊,我都要忘了……”
“是是是,是我不好……”唐波重新把人箍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头顶道:“我就是……我当时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那会还以去医院陪你……”
明明年近十的男人了,此时此刻的语气,偏偏莫名的带了几分笑的孩子气,倒是把顾清雅给逗得笑了起来:“你又乱说,你不是说你十七岁就当兵的嘛,那个时候你明明还在部队……”
“在部队也行啊!”看她终于又笑了,唐波松了一气,故意拿话逗她道,“我不有假期呢嘛,再不济还以给你写信安慰鼓励你。”
顾清雅搡了他一拳:“早认识也不行,我那会才高三,才看不上你……”
唐波:“嘿顾清雅……”
关得严严实实的卧室里,气温终于又重新欢快的温情脉脉起来……
第57章 你要国? 你在外头,不许拈花惹草……
临近过年, 那带着浓浓烟火气息的年味,就像村子里每天袅袅升起的炊烟一般,漫过地坝, 攀上房檐,吹向家家, 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尤其是那些从外头打工回来挣了钱的小年轻, 更是每天笑得像个憨包一样, 不是嬉皮笑脸地在村里派烟吹牛乱摆龙门阵,就是涎脸饧眼地跑到新圩去撩妹崽, 撞到狗屎运了, 说不定还真吊上个一头扎进放映厅里,嘻哈打笑摸手捏腿一番,那个骚味哟, 五里外都闻得到!
以上,是姜桥这个小八卦私里悄咪咪在睡觉时跟他哥分享的秘密, 末了还道:“陈家全那几个偷油婆货色,还聚在一起编排他撩的那些妹子咧,说这个水灵灵的好看, 那个丑样吓死个人, 我跟阿城都听到了。”
对此, 身为孤家寡人但又诩为正人君子对胡乱撩骚/妹崽一百个看不上的姜枫志忿忿表示:哥的嘴里义正言辞地骂“啊呸这一个个的骚公鸡花猫脸”,哥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嫉妒恨,哼唧唧!
而且——
孤家寡人姜枫志, 一面做着红薯窑, 一面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田埂上肩并肩并步走的那对小情侣,忿忿然地收回了目光,在心里酸唧唧地表示, 他打算把这份羡慕嫉妒恨的范围,扩大到他的好兄弟和妹妹身上,哼!
“哥你又哼什啊!”认真搭窑的姜桥表示,他哥这段时间真是火气大得很,也不晓得是不是火锅吃太多上火了。
在家里头没事一起跟着跑过来凑热闹的姜果姜城也齐刷刷看向了姜枫。
姜枫撇撇嘴,丝毫不掩饰心里的一阵阵酸气:“那两个一天天地刮妖风装酸萝卜,也不怕哪天有害红眼病的,给他后头来个麻袋黑打一顿!”
姜枫心里头哼唧唧的,他也正是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龙马精神的大好年华好不好,整天的在他跟前哥啊妹啊的刺激他,当他真是个球筋不懂光会念经的秃和尚吗?哼!
姜枫这番吃不到就说酸的话刚一落地,立时把姜桥姜果姜城逗得哈哈哈地笑得那叫一个前俯后仰七扭八歪,姜桥边笑边毫不留情地揭他哥的底:“嘻嘻嘻,那个眼红病明明是你吧,小心我跟阿川哥和阿姐告状!”
姜枫趾高气扬地朝他弟咧了咧嘴:“切~,难道我会怕他两个?”那神态、语气,颇有几分厉兵秣马磨刀霍霍的痞子样,按照他阿奶的说法:“牛得你哟!”
姜枫撂完牢骚话,嘴皮子舒服了,心里头又毛痒痒起来,干脆歪扯着大嗓门飙起歌来,当然,小时候那些酸唧唧的山歌已成了明日黄花,这会他唱的是他认为颇代表他这种孤家寡人心声的一首“新欢”:“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之后……”
姜枫在心里表示,这歌真特的太合哥的胃了,瞧瞧瞧瞧,这日天日地的一吼,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奔腾呼啸起来了!光棍毛桃又如何?哥有酒有歌有故事,嗬!
至于这歌唱得好不好?
这鬼哭狼嚎吼军歌的姿势!这铿锵有力洒脱奔放的饱满
激情!还用问吗?三个字:呵呵哒!看看他对面三个人的便秘脸,就瞧来端倪咯,当年的山歌小王子,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军中糙汉,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风采,一去不复返咯……
呜呼哀哉!
不过,难听是难听,杀伤力却是一级棒的,不但吹破了旷野的寂寞,还差点就把关劲川的话给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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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的冬天很雪,冷却是极冷的,田里的表皮经过人足和畜蹄的揉搓,翻起一层橘黄色的泥浆,姜桃正笑嘻嘻地跟着关劲川有一步没一步地在上面乱踩,穆然听到他的那句话,一时怔楞起来,目光里便生一股做梦般的虚晃感。
她有些意识地重复道:“国?”
关劲川说完话后,就一直认真关注她脸上的反应,姜桃脸上的神情让他心里不由一个咯噔,意识地就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向来笃定从容的男孩子,眼睛里带了问号:“小桃子,你是不想我国吗?”
关劲川的手,白皙,修长,且温暖有力,手掌相贴传来的一阵阵热乎乎的气息,让姜桃回过神来,看着关劲川眼里透露来的紧张神情,她赶紧摇头,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就是我哥突然来这一嗓子,把我吓一跳。”
说罢,果真偏过脑袋,朝着还在鬼哭狼嚎一般释放鬩音的姜枫大声吼了回去:“姜枫!你是吃错药了吗!鬼吼鬼叫的干嘛!”
正娱乐的姜枫:……我勒个去!
终得解脱的姜桥姜果姜城:哈哈哈哈哈!该!
只是,关劲川却并没有被她敷衍过去,他依然坚持要她的一个答案:“小桃子,你认真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想我国?”
关于关劲川国留学这件事情,是昨天晚上吃饭时,顾绩提来的。
彼时,顾绩笑着说,这段时间回来走动多了,感觉身体都清爽了许多,关劲川便适时提议他以落叶归根回国定居,有他陪着他也不会寂寞,顾绩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短时间的探亲,让我享受到衣食住行满足之外的精神和情感寄托,但是要长期定居,国内的清贫日子我是过不惯啰。倒是阿川你。”
顾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看了关劲川一眼,由衷道:“你还年轻,有才华,肯上进,我觉得他应该国看看,去世界顶尖的学府继续深造,经历一些没有经历过的人生,这对你未来只有好处。”
顾绩的话犹如一粒石子投入波心,瞬间激起了一阵阵涟漪,大家一阵怔楞后很快回过神来,顾清雅问他:“阿川,你的意思呢?想去吗?”
关劲川也先是一愣,怔忡片刻后,脑子逐渐清明起来。他想去国外继续深造吗?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未想过,他之前的人生规划,不过是本校硕博连读后争取留校,教书育人的时继续做学问。忽然间有一天,走一条更好的路,关劲川从内心里问己,他想吗?答案是,是的,他想。
他喜欢搞研究做学问,既然选择了这个领域,他然希望己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学得更深,去国外高校继续深造学习,实现更高层次的人生追求知识追求,他,不想放弃!
“我想去!”沉默思索片刻后,他郑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