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绩：“……这段时间我在县城也转了转，别看现在平南还落后得很，但你等着看，过不了几年，城区一定会不断扩张，新的商超百货会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人生在世，衣食住行，凡夫俗子都脱不开此，所以这类生意永远都值得做！”

“我以先在县城中心开一家超市，以后再一家家跟进做连锁。抛开你家对阿川的救命之恩不说，从小雅和阿川嘴里，我知道你一家子都是做事踏实诚实待人的，天一番接触来，我信你，你要是愿意，考虑清楚了，我以一起做！做包工头虽然也来钱，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天的日头的确很好，气温一点点地慢慢升高，老人的话不紧不慢，却一字字一句句都敲到了姜大壮的脑子里，让他觉得，原本有些木僵的墨守成规的脑子，好像突然间被阳光穿透了进来，将脑子里的某些混沌之处点醒了，灵台有了一种豁然开朗之感，身体也瞬间充满了一股蓬勃饱满的生计和张力……

一起开超市，他这个粗人，行吗？

姜大壮这头，因为顾绩的一番话，而有些心猿意马的，而姜桃和关劲川这对小情侣，则避开人群，在不远处的一棵高大魁梧的黄桷树，找了一块光溜溜的青石板，你侬我侬地坐了来。姜桃微微倾斜了身子，把头靠在关劲川的肩头上，闭上眼睛，笑得甜蜜蜜的。

关劲川心里也有一种说不的平和、轻松与甜蜜感，他一动不动的，就这任由姜桃懒洋洋地靠着他，然后轻轻地道：“小桃子，你给我唱支歌吧，就唱那首《黄桷树》。”

姜桃无声地笑了，打趣关劲川道：“我记得当年我要教你唱，你还不好意思呢。听好了啊～”她假模假式地清了清嗓子，特意压低了声音，脆生生地哼了起来：“黄桷树，黄桷丫，黄桷树住一家。小哥哥，快点来，来跟妹妹过家家。”

一首轻快欢畅的小童谣，被她唱得缠缠绵绵，袅袅娜娜的，唱完了，她把头一滑，抬起脑袋，朝关劲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问道：“怎样？唱得好听啵？听了有没有心里砰砰跳？”

姜桃的声音脆生生甜滋滋的，颇有几分调戏撩人的味道，把关劲川搅得有些心乱心跳又酥麻麻的，莫名地又想起两人唯一的那一次不算亲嘴的亲嘴了，心绪正有些飘

飘荡荡的，颇有几分蠢蠢欲动地想着，是不是再偷偷摸摸地耍一回“牛氓”，心动了还未来得及行动呢，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传了过来——

“恶～，小桃子你这野丫头，不好好说话啊！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姜桃：！！！又是她阿哥这个背时鬼煞风景的！！！

她杏眼圆睁地看着正一边朝他这里走来，一边故意作一副恶寒样的姜枫，直接气咻咻地甩给他三个字：“要你管！”

至于原本还陶醉在云里雾里的关劲川，样板着脸丢给姜枫一个表示责备的白眼球，时在内心里暗搓搓道：小桃子说得对！要你管！

时收到两个白眼的姜枫：……啊咧咧！这对瘟鸳鸯！欺负哥光棍一条没人打帮锤是吧？！

最后，他只好己挽尊地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对关劲川道：“我是想来喊你去游泳的，冬天游泳，强身健体增强战斗力！怎样，游不游？”

姜桃一脸无语地又丢给了她哥一个白眼，抢先道：“你那喜欢冬游，那前两天陈家宝冬泳的时候，你怎没有去跟他作伴？”

姜枫：……陈家宝那是冬泳吗？那分明是落水狗好吧？喊哥去跟他作伴，你到底是不是我阿妹哟！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当个光棍也没啥子不好的……

觉心累的姜枫对他妹做了个鬼脸，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那你继续酸溜溜地过你的家家，哥不打扰你啦！”说罢转身就要离开，才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故意露一抹坏坏的笑，很欠扁地调侃打趣道，“阿川，虽然小桃子是我阿妹，但你也是我兄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讨好卖乖以，但要有个限度哦，不要让小桃子把你捏你软趴趴的，小心以后夫纲不振哈哈哈！”

姜桃：这个死阿哥！！！

关劲川也忍不住笑了，还不忘趁机打趣姜桃：“放心，我才不会被他影响呢，我就喜欢你这个呛辣辣小辣椒的样子！”

姜桃：“呵！”

＊

娄桐花和林玉梅足了功夫准备这顿待客宴，待他回来时，桌上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都是诸如蒜苗青椒炒腊肉、肉沫扒粉条之类的本土家常菜，满屋的浓郁清香之味，那坛子醪糟甜

酒也被启开了，扑鼻入肺，让人一闻就忍不住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按照唐一鸣的说法：“嗷嗷嗷！香！我又要变成一只涎水虫了！”

有肉有酒有话题，这一顿吃得宾主皆欢，双方都是心满意足。待又喝过一轮茶水，顾绩带着关劲川和唐一鸣起身道谢并告辞，来时关劲川双手提满了东西，回去时双手样不落空。

娄桐花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又好客：“都是家腌制的一些山菌、笋干、腊肉、菜头什的，比不得你送来的滋补品贵重，胜在个味特别鲜，你尝尝。”

这天午，心里头藏着事情的姜大壮又往竹林湾“钓鱼 思索”去了，姜枫屁颠屁颠地给他爸当跟班，当然，他不是和他爸一样去冬钓，而是有己的目的。青毛桃没人爱的光棍汉姜枫表示，嗬，没人陪哥游泳强身健体，也没有女朋友跟哥整天的酸溜溜互撩，哥不会己游己乐呵吗？哼！

姜枫也不走远，就在离姜大壮钓鱼不远的地方，三五除二地脱掉身上的束缚，只留了条军绿色的大裤衩遮羞，跟着在岸边上边喊着号子，边挥胳膊蹬腿地做了一番拉伸运动后，像条灵活蹦跃的黑皮泥鳅一般，嗖地一头扎进水渠里……随之，一阵中气十足的歌声从水里传了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姜大壮：……这个硬是火气旺得没地方撒的哈娃！(→_→)

姜枫兀在水里开开心心地做他的浪里黑条，姜大壮对于家这个牛犊子一样的壮实子放心得很，也懒得理会他的瞎折腾，而是独沉浸在己的思绪之中，林中传来的沙沙声一浪高过一浪，他周身却韵满了从未有过的平静之气，连呼吸都是沉的、定的。

至于多了这个背时鬼子撞鬼一样的瞎折腾，还不钓到鱼，姜大壮表示，这次过来也不是来钓鱼的，无所谓了！

于是，就在当天晚上，一家人吃过夜饭，围在火塘边闲聊时，经过深思熟虑的姜大壮放了人生中的第二颗重磅炸弹：“顾老先生天跟我说，他打算在我县城投资开一家大超市，邀我跟他一起做，资金方面，我家多就多，其他的他来负责。我决定了，跟他一起干！”

跟着，又把顾绩早上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完完整

整地转述给了全家人听，姜大壮承认，当时听了那番话，他虽然心里头有些发虚，但的的确确是动心了！

姜大壮虽然诩粗人，但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事业样拥有野望，试问谁又不想从“九流”跃升到另一个更高的阶层呢？以前不敢想，是因为没有机会，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人脉上，他都缺乏够打通那个关节的力，但是天有这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他面前，经过一个白天的郑重思索，他想清楚了，他不想也不错过！

就像顾老先生对他说的：“每个人都有无尽的潜力和再生力，我相信你的力，你也要相信己！”

听完重磅消息的姜家众人：！！！所以，他家这是又要再上一层楼了吗？

第56章 小姨当年事 当时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顾绩在两天后, 带着关劲川唐一鸣，以及姜大壮和闲坐着烤火都嫌骨头痛的姜枫，到县城看地皮去了。

本县旧汽车站要搬迁到城北, 旧址要招标拍卖，赵永新, 也就是唐波那个在县委统战部工作、当初还往省城迎接顾绩的姐夫, 听说顾绩有投资超市的意向后, 极力向他推荐了此处。

“那块地就在县城中心，位置好, 地方也够大, 将来肯定升值，要不，我陪您老去看看？”赵永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试探性地问道。

不怪乎赵永新会如此，顾绩这一番寻亲, 县里头重视得很，奈何老爷子发话了，他这次回来就想和亲人共叙骨肉情, 其他闲杂事情不想过多参与, 所以这段时间, 他也不好去打扰人家，没想到顾绩主动问上门了！平南本身不是侨乡，经济也不发达, 在招商引资这块更是薄弱得很, 拉到一笔是一笔不是？

顾绩在做生意方面，向来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一窝子人坐上赵永新特意开过来的那辆大众 t4商务车, 到现场看过一圈后，他很快拍板决定了来，并直接去相关部门报了名，却不想天这一趟，把顾清雅的舅舅，关劲川和唐鸣的舅公刘光，给招了来。

平南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多人家枝枝蔓蔓的，总扯上些关系，尤其是那些祖宗先人住了几辈子的老住，地皮子踩得热和，跟人摆起龙门阵来，往往都

掰扯点这家那家的“那点事”。

尤其是各条街上的老茶馆，各种龙门阵更是像那茶叶沫沫一样，数都数不过来，大清早的泡上一碗沱茶，竖着耳朵听些老掌故新八卦，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既消磨日头又打见识，逍遥又在，按照本地人的说法，安逸得咧！而刘光，便是从茶馆里听到顾绩的消息的。

这天清晨，刘光刚像以往一样，走到茶馆门，就被几个老棋友扯呼呼地叫了过去：“老刘老刘快过来坐，老丁正在说事咧，说跟你家有关咧！”

刘光：……？

正说话的老丁看到他，笑嘻嘻地继续道：“这事是我家老二昨晚说的，说是旧车站不是要搬到雷感那头，要把地卖了投标拍卖嘛，我家老二就是做这块的。昨天有人去报名，那模样气派得～，老刘你晓得是哪个啵？”

看到众人均一副好奇的模样，老丁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故意给大家吊了个胃。这桩新鲜事硬是憋了他一晚上了，这不，早一睁开眼睛，他马上冲到茶馆里头来了，非要把肚子里头的这点子稀罕事掏来不成，要不然他实在是熬不住了。

“快说快说。”有人催促道。

“嘿嘿！等着哈！”老丁关子卖够了，又看了刘光一眼，终于施施然揭晓了答案，“一起去的人有个刚好我家老二认识，县委统战部的，跟他后头一问，才晓得来报名的这个，来头大得很，从国外回来的有钱大老板，而且，还是老刘你家那个外甥女的二叔，人家这次就是特意回来找他的……”

一九九五年的平南县，家里头个华侨亲戚，还是很让大家羡慕的，何况听说还是个有钱的大老板。老丁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刘光，有人问道：“老刘，这大老板也算是你家亲戚吧，怎没听你说过咧……”

“就是咯，原来你那个姐夫在国外还有个老弟哦！不过怎现在才回来，人家好多不是十几年前就回来了吗？”

“嘿！你这就问对了！”老丁嘻嘻一笑，继续道，“这个我家老二也说了，说是顾家当年是省城的大人家，解放前本来要一家子国的，偏老太太……人家十几年前就回省城找过了……”

……

他这一桌，说的人嘴叭叭叭地说得那叫一个吐沫横

飞，听的人也是竖起耳朵听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倒是刘光话很，屁股也没有挨着凳子多长时间，就找了个借提前告辞了……

等他身影消失在茶馆门，便有人道：“看老刘这副光景，估摸着人家二叔回来，真个没跟他打招呼啰！他那外甥女当年不是也在他家住了蛮多年，就这一门亲了，真断了？”

便有人哼哼地笑了一声，道：“这也不怪人家，当年家里老太太一走，她家那个母老虎就打人家小女娃子房子的主意，这还是他家女己透露来的。而且我当年听家里头那个说了一嘴，说这里头除了这件事，估摸着还有其他内情……”

＊

茶馆这头，几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因为顾绩的这桩新鲜事，又摆起了当年的老古经，而十字街这头，关老一眼就看到了正笑盈盈地给人递货的孙宜芬。卖小百货和油粑粑，错不了，就是她了！

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套在关婆子关老这对脚料母子身上正正好。

古以来，财帛都是最动人心的，按照本地的老话：“钱钱钱，命相连”，而关婆子和关老这对一心往钱眼里钻的母子，在嘀嘀咕咕了一阵后，天终于忍不住行动了。

关婆子眯缝着一双红猩猩的老花眼，算盘打得噼啪响，对关老道：“那个不认亲的小杂种，从贴上了他那个背时小姨，这些年了，早不认得我这个阿奶了，见了面连叫一声都嫌弃得很！都说他外叔公在国外开着大公司，吃不完穿不完，连解放前的地主老财都比不过，哪里像我，冷火吹烟钱艰贵得很！你去跟他说，我也不吃他太多香火，他看着漏漏指缝就成。要不然，我听说读书人最重名声，要是我老婆子哪天脑壳子不好使了，说了啥不好听的话，害得那个背时鬼龟孙被人看了笑话，或者档案上涂了黑疤，就不好了！”

都说相由心生，年轻时候的关婆子如果还称得上一句好颜色，这时候她那张充满算计的嘴脸，真真是应上了娄桐花的那句比喻：“丑得连老猫见了都要逃。”当然，这丑陋的嘴脸，还包括了关老。

关老那就是个恨不得孵在家里啥事不干就有钱花的惫癞货，这会得老娘的指示，心里那个兴奋与迫不及待啊，当天早上就了门，直奔县

城十字街而来。这也是他跟关婆子商量好的，罗二赖子不是说了嘛，那人家是姓顾那个小蹄子的婆家，不怕他不把话带到。

然后，原本还以为顾客上门笑脸相迎的孙宜芬，耳朵眼睛都被辣到了！

孙宜芬每天在街上跟人打交道，形形‍​色­​‌色­‌各样人等也算见识过一二，还是第一次遇上关老这个无耻不要脸的。拉拉杂杂听他说完，简直把她给震惊得，按照几十年后的说法，特的三观都给震碎了！

老太太先是呆了一，跟着便怒从心头起，脚蹬风火轮一样噌噌噌冲到屋里，一把抓起角落里的扫帚，黑着脸狠狠地朝关老身上打去，边打边骂：“个黑心肝烂肠子的价货！老娘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母子这贱相的！当年的事老娘不说了，现在还敢来算计阿川和他外叔公！呸！看老娘不打得你到阴间去见阎王爷！”

关老在村里霸惯了，他老娘就是村里最泼最不要脸皮子的那一个，平时都是他老娘这样子连骂带打的对付别人，他在一边嘎嘎嘎地看热闹，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等”待遇，一边屁滚尿流地“嗷嗷嗷”叫唤着落荒而逃，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撂话：“我话带到了，你告诉阿川跟他小姨，我说到做到……”

把孙宜芬气得，直接把扫帚往他脑袋上砸了过去……

＊

关劲川等人是在晚饭时，听唐波转述起这桩糟心事的。

白天时，孙宜芬骂骂咧咧地往唐波办公室打了电话，听完后，唐波己都觉得好笑，这会转述完，忍不住道：“这对母子十几年了没有一点长进，以为还是三两句话就把你姨甥俩随意横砍竖劈呢，愚昧又愚蠢。”

关劲川也是啼笑皆非，不过他倒是看得开得很，还开了句玩笑：“他还真是看得起我！”又对顾绩道：“外叔公你不用理会他！我认为没什让他诋毁的，就算她要来闹，我也不怕！”

从小没听说家表哥当年事的唐一鸣没有那好的脾气，两眼冒火地挥着小拳头嚷嚷起来：“哥哥你不要怕！要是他敢来找你，我帮你把他打走！”

听着表弟又在打嘴炮的关劲川：呵呵！

顾清雅心里样对这对母子又是厌恶又是鄙夷，却也认

没什好怕的，便对顾绩道：“外叔公，阿川说得对，他这套要钱的把戏十几年前我就领教过了，烂透了，不用理会他！”

顾绩样笑呵呵地：“活了大半辈子，这种角色我见多了，怜又笑的跳梁小丑罢了。对这种生物，无需我动手，不值当。我不是和你说了，打算选两所学校捐资做公益嘛，那就再加上一所好了，这也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好事情……”

关婆子关老的事情，最终被他当笑话一样一笑而过，直到入睡前，都没人再谈这个话题，只有关家两母子还在笑地做着美梦，却不知道，他很快就要生活在被人指指点点的舆论氛围当中了，而且不只坡造屯，整个土堂村十几个村屯吃瓜群众的水和眼睛，都将盯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