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眼睫毛滴滴答答落在汗湿的脸颊、衣襟,却咬着牙一声也没吭,一双黑黢黢的眼只望着殿门的方向。
会是皎皎来了吗?
大长公主在永嘉寺里清修,且憎恨泰山大人,必不肯轻易前来,定是妻子说动她。可事情远在建宁陵,若是妻子知晓了,便说明京中也有异动。瑍儿,阿狸,母亲她们如何了?他不敢深想。
小皇帝左等右等等不来那纸诏令,心里没底,只得做了个命甲兵放行的手势,也算是借坡下驴,暂时缓解和群臣的紧张对峙。一时众人目光皆望向天光涌进的殿门口,只闻一阵丽人幽香随风先至,殿外款款进来盛装丽服的庐陵大长公主,那搀扶着她的年轻女子赫然却是桓十一女,一身红色骑装张扬耀目,雪莹修容,乍一出现,满室生辉,珠玉失色,竟令人不得逼视。
二人皆是袅娜轻步而来,身后另有二十名女侍及去而复返的会稽王萧昱。
人群之中,桓微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几乎成了个血人的丈夫。夫妻两个隔着人海遥遥对望了一眼,他满是血污的面上蕴出一丝笑来,遥遥一颔首示意自己无事,她目中风露倏然泪落,借低头掩过了,先随母亲向皇帝行跪拜之礼。
小皇帝自看到萧昱始便震愕无比,好容易回寰神情,唤了二人起来,作无奈状:“朕在此和群臣祭拜先王,怎还惊扰了皇姑母的清修?”
若有所思地飞快掠了桓微一眼,又觉不可置信。阿姊理应封城,总不能是她一个弱女子孤身跑出城来,请出姑母。
庐陵却不打算和他虚与委蛇,冷呵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本宫在寺中,听说元嘉兵围崇德宫,,又听说陛下在先帝灵前搬弄甲兵要杀害忠臣,敢问一切可是陛下授意?”
她目光幽幽淡淡地扫过人群后卧倒在地浑身是血的女婿。桓微知晓现下可以过去丈夫身边了,也不顾众目睽睽,凄然含泪朝丈夫走去。
群臣见她一副海棠凄郁、双泪盈盈的模样,俱怕这窈窕娇艳的美人会失态大哭,未想她只是默默走到丈夫身边,屈膝蹲下,脸色温柔无比。
她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畔低语道:“郎君,皎皎来了。”
“我说过的,无论刀山火海,皎皎都跟着你。无论战乱离丧、生老病死,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谢瑍如今还不到晓事的年岁,只觉得母亲的笑容格外的温柔,懵懵地点头。她松一口气,让采蓝先抱他下去了。
“女郎要去哪?”
九黎抱剑从廊下过来,她不管屋内服侍的活儿,但护卫之职由她所司。听出主子语中的决然之意,额上青筋跟着一跳。
她哪儿是要回青溪里,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托孤了!她难道还想去建宁陵救她男人不成?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敢?!
桓微平静回望着她,微微一笑:“九黎,还劳烦你送我过去。”
采绿瞬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斟酌了又斟酌:“女郎,随使君返京的三千北府兵安置在丹阳郡城,徐将军就在府外。”
从丹阳郡城往东再北行,只要赶在禁军关闭城门之前到达东篱门,一样是来得及的。桓微却摇摇头,叹息道:“甲兵绝不可带,带了,便是我们谋反的罪证了。”
“那要怎么办?你自己一个人去送死?”九黎焦急地询问出声,所以,她果然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孤身过去么?不由气结,一时忘记尊卑紧紧擒住了她手腕:“世子叫我护卫女郎,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您万无一失。您这样太冒险了!不若我送您和小郎君回荆州……”
“娣妇!”
主仆正为去留争执不休,王氏忽地攥着帕子快步行来,满面焦急,不及喘息便道:“……我家里叔伯递的消息,长公主和至尊两个,今次怕是要对大司马不利……外头又传禁军异动……你看是不是找人传个消息回去……”
她是太原王氏女,司徒王毓正是其从伯父,王氏听说了后便忙来报了。桓微原本最怕的就是建宁陵那边会出事,现在反倒冷静了下来:“多谢姒妇。我想回青溪里一趟。长公主恨我入骨,我留在家中必然是累赘……”
王氏琢磨着她是个要独自承担的意思,急得忙道:“娣妇,罪不及出嫁女,再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事态真严重到要牵连到你头上,我们又怎么逃得了?你还是留下来吧!有太后庇佑,他们到底要忌惮着谢氏……小郎又是才立了大功的……”
话说到这里,自己心口也是一凉。立了大功又如何,皇帝这次专挑祭陵时行事,只怕小郎也在劫难逃。他们兰陵萧氏可有高平陵的前车之鉴,狠毒是刻进骨子里的,当年指洛水发誓不会伤及曹氏性命,可最终还不是夷灭对方三族?连出嫁女都不肯放过!
太后如今还能腾出手来帮他们么?
桓微抿了抿发白的唇,眸子里忧色如柔波涌动。小皇帝要对付郎君和父亲,必定要托太后名义行事,只怕元嘉公主调动禁军正与此事有关。
她须得在太后诏书到达之前赶到建宁陵。即便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块。何况如今未必到了绝人之境……
心意既决,她温言谢过长嫂好意,托她照顾好家中云云。遂换上骑装,让人备马清点部曲,自己则抱了儿子出府,到了王氏的门前。
王氏和谢氏的角门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街巷。桓芙早得了消息候着了。她暗掐着手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是耐不住焦灼地询问:“阿姊,到底发生了何事?阿父会有事吗?”
原来王琀今日也恰带着桓恺归宁,听谢家来人报了此事,王湛当机立断要桓恺留下,让王琀装作不知地从正门走。桓芙虽隐隐猜到是皇室要对她们桓家动手了,仍是自欺欺人地不愿相信。
倒是不必特意往青溪里跑一趟了。
桓微微松出一口气,把瑍儿抱给她,当着儿子的面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是平静地道:“我去永嘉寺探望母亲,瑍儿承蒙你照顾了。”
“好……”桓芙含泪应着。谢瑍和她原也很亲,并未闹腾,只是怔怔地看着母亲。桓微又把他惯常玩的一个小拨浪鼓塞进他手里,柔声道:“姨母也是母,瑍儿要乖乖地听姨母的话啊,好好待在姨母身边不要乱跑,阿母很快就回来,好吗?”
“嗯。”
稚气的声软软糯糯的,被儿子乌黑清灵的眼瞳一望,桓微几为之泪落。王湛却恰于此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