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灵前诛杀北伐的有功之臣,此计阴毒,远胜昔日。这般行径,岂不为天下人仇雠、为后世人耻笑?
便是要对付桓泌,也不能如此。桓氏有功不赏已然招人口舌,便是桓泌死了,江陵桓氏也不会放过齐室。到时候名正言顺地起兵反齐,京中禁军不过三万,还有一半在琅琊王氏手中,他能拿什么抵挡?
终究是小孩子,只会逞一时之气!
桓芷也急得无法,焦灼回往长姊:“事到如今,那可要怎么办才好?”
她们皆是女子,寺庙中除了部曲也就先庾太后所赐下的百名虎贲了,如何能与禁军抗衡!桓微秀眸微凝,沉吟不决,只迟疑地望向母亲。庐陵忙命侍女将女儿扶起:“你想我出面做什么?但说无妨。”
“太后如今被围,只怕是长公主手笔。儿想求母亲出面,稳住禁军。”
桓微一颗心皆系在建宁陵上,脱口而出的“母亲”连她自己也未发觉。这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怔。桓微面上微红,略低了眼去。禅房中顷刻又是鸦雀无声,水泼尘息。庐陵眼底却有柔波闪动,嘴唇微微颤抖着,她应了下来:“好。”
等桓微暂退出禅房容她更衣,庐陵换上繁琐的朝服,头上太平髻,凤头步摇黑玳瑁,腰间金印彩绲紫绶,配山玄玉,一改多日以来的居士装扮,富贵典雅。命婢子驾来了昔日受封长公主时先帝亲赐的双驾赤罽軿车:“十一娘可愿为我驾车?”
另有女侍二十余人,皆大髻宫衣,雪帛间裙,腰挎班剑。虎贲一百人,长矛弓矢,皆敛目肃静立在车后。乃是当日庾太后为扶持她与桓泌抗衡以先皇名义破格赐给她的仪仗,庐陵知晓逾矩,一次也未用过。
桓微知晓庐陵是想拿出大长公主的威严好震慑住禁军,好在此处距离建宁陵也不远,自然一口应了下来:“请母亲上车。”
于是留桓芷在寺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出山门,甲兵辉日,衣鬟遗香。桓微亲执长策马缰驭车,面上半丝畏惧也无。
车驾驶过的烟尘若山中乍起而弥久不散的雾,王毓惊得从地上坐起,“她们这是想做什么?”
萧昱一眼便望到了车中盛妆的丽人,浑浊瞳孔猛地一缩。她果然是去请庐陵出面!
庐陵虽是妇人,好歹是萧崇唯一的姑姑,庾太后在世时便多有倚仗了,在宗室中也颇有地位。十一娘难道真要弃他不用?便扬声喊道:“贤侄女,国家承继大事竟须得叨扰你一妇人,王叔实在惭愧。”
庐陵目光在他和狼狈受缚的王毓身上打了个来回,瞬息明白,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候在山门前的九黎等都忿然变色,桓微倒是神色还安和,立在车前,清清淡淡的嗓音随风扬远:
“外叔祖,可惜妾无法凭空给您变出一副车驾了,还劳烦您骑马而往。”
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母亲虽是大长公主,在宗室之中的分量到底没有会稽王重要。他又显然是直接参与了小皇帝的勾当的,若他肯倒戈,她们也更有把握些。
徐仲遂放了萧昱,由他整理衣冠上门,率了几个精锐部曲严严实实地“护卫”在后,独留采绿把王司徒扣在寺中,往建宁陵而去。
齐室历来施行薄葬,以山陵为体,不封不树,因而建宁陵中只修了两座陵殿,造园邑,通神道,整个陵园只有一处入口。入口前一里处便有百余名禁军重重把守,一名像是首领模样的武士据于马上,来回巡逻,遥遥见了虎贲开道、舆车扬尘的壮景,心中猛跳,忙派人前去问询:
“来者何人?”
“此乃先帝陵寝,圣上及诸位公卿在此祭陵,不得叨扰。汝等何人,竟敢冒犯!速速下马!”
先帝陵前理应下马,桓微暂缓车速,回望了一眼车中的母亲。庐陵拂开垂帘,蛾眉倒竖冷然一声清叱:“那本宫有没有资格面圣?”
那小兵努力盯了她一晌,面色陡变,慌慌张张地调转马头回奔,扬声冲长官喊道:“……是大长公主!快去禀报圣上!”
那头儿模样的人得了消息,忙命人去陵殿禀报,自己则堆起十二分笑来奉迎率领虎贲剑侍下车而来的庐陵:“末将参见大长公主。公主要面圣,末将已遣使通传,请公主暂作休息,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心中则叫苦不迭,公主不是和桓大司马闹掰了多年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圆溜溜的绿豆眼把搀扶着她的桓微一瞧,魂魄已去了大半,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桓微心忧如焚,事到如今哪有时间和这些小卒纠缠!庐陵厉声喝道:“我乃帝王长辈,何故不要我等面圣?莫不是有小人挟持帝王兴风作浪?速速放行!”
“这……”首领现了迟疑神色,庐陵又是一声清喝:“收缴兵器!”
身后二十余名剑侍立刻上前,尽除甲兵武器。那首领内心飞速地挣扎着,才要开口,脖子上冷风嗖嗖扑来,瞬息之间已架了一柄长剑,那瞧上去玉柔花醉娇娇弱弱的小妇人目放冷箭,力能没石。他讪讪笑了两声,不敢再动。
桓微命百余名虎贲及家中所带的部曲候在门外以待不速之客,徐仲九黎等皆留在陵园外,只带了二十名女剑侍亲自看守会稽王进了园中。九黎心中不安,要随她前去,她略略蹙眉,只道:“不必,我和母亲足矣。”
她们一共就两百来号人,和殿中所有的禁军一比无论如何也不够看。此举重要的是要稳住禁军,而不是再起兵戈。
大长公主一行莅临的消息传到陵殿时,殿中君臣仍在僵持,场面凝滞如冰。群臣负气不肯退让,硬要找皇帝讨个说法,禁军也不敢妄动。
整个帝国有头有脸的士族之领袖都在这里了,这些士族皆占山据田,家中自有部曲,焉知日后不会报复?便都按兵不动了。
桓泌趁机叫来了医正为女婿包扎伤口,把小皇帝焦灼愤懑的模样一望,心中了然。又闻兵士来报妻子亲临,一时怔愕,却不知是敌是友,再望小皇帝,已成了个愕然失望的脸色,心知事有转机,假惺惺问道:“此事怎还惊动了大长公主?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怎么会来?不是在寺中清修吗?”
底下群臣窃窃私语,桓晏略略一思,心中大不妙,望向正在包扎伤口的妹夫。随行的医正没带麻沸散,才拿酒洗了腰间那处最深的伤口,正在上药,他额上冷汗滚滚,顺着密长